不过,虽对方自诩姓天,寻常人却无一人敢如此称呼,外人背地里皆称呼他一声二爷。
那位二爷背对着卫臻等人站着,手中举着一把折扇,他一亮相,周围的老百姓们全部迅速往后退,远离对方好几丈远,生怕惊扰了对方似的,故而他方圆好几丈之外皆无一人,卫臻坐在马背上将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对方长发高高竖起,头戴紫金冠,肩宽背阔,身姿颀长,一身华服加身,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一看上去便是个华贵无比之人,只可惜背对着,看不清具体面容,而此时此刻,那个跟卫臻大小的女娃娃跪在对方脚下拼命磕着头,拼命求着对方什么,女孩儿一身粗布麻衣,头都磕得将要流血了,女孩身后不远处铺着一副破烂的草席,草席微微卷起,从里面滑落出来一只紫青色的手臂,瘦骨嶙峋,瞧着可恐吓人。
卫臻抬眼望过去时,卫禇忽而伸出了手掌挡在了眼前,低低道:“别看。”
挡住的那一瞬间,恰好余光瞧到那人忽而扭头朝着卫家这一行方向看了过来,卫臻只瞧见到对方下巴处那黑乎乎的一片。
等到再次抬眼时,眼前那位二爷已经不见了,连带着他脚边的那个小女孩儿及那副草席也跟着不见了。
四周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人忍不住叹息道:“跟了郑家那败家玩意儿回头兴许是个死,可跟了这位,怕亦是生不如死了。”
另有人忍不住问道:“此话何意?”
那人摇了摇头,一时有些不敢瞎嚼舌根子,过了好一阵四下张望一番,心里终归有些痒痒的,只恩耐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你方才难不成没瞧见么,这个二爷身高八尺,似个彪形大汉,生得彪悍狰狞,且看他腰阔十围,尤其是腮边那一脸密密麻麻的络腮胡,一看便知不是咱们大俞人士,我可听说了,这位二爷可是个胡人,他们胡人生性残暴,以饮血为生,更有甚者,还食用人肉,这个小女娃娃年纪不大不下,细皮嫩肉,最是可口美味,你方才难不成没听见么,那小丫头恳求二爷葬了她的爹,她愿意卖身于他,可那二爷却优哉游哉说了句‘你就不怕我吃了你么’,常人只以为是句玩笑话,诸不知,此话半真半假,说不定还真是煞有其事了,难不成,你以为这位放浪形骸的、敢跟天家借胆的二爷忽而路见不平、大发慈悲了不成?真真太过天真了。”
那人绘声绘色,说得脸红脖子粗的,越说越兴奋。
周围人围了一大圈人,一个个全部听得入迷得不得了,原本有不少人存疑的,可是听到最后这几句,纷纷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时,忽而听到另有一人一脸凝重道:“听说这位二爷不但长了一副千里眼,还生了一副顺风耳,尔等在此处乱嚼他的舌根子,就不怕尽数被他给听了去,尔等今晚回去可得将门捂严实了,指不定大家伙明儿个见不见得到明日的太阳还是个未知数?”
那人话音一落,只见那一大圈人顿时一个个缩着脖子,颤了颤身子,纷纷作鸟散状,不过眨眼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走后,卫庆牵着马,掏了掏耳朵,一脸鄙夷的走了过来,漫不经心道:“一个个都是个傻的不成?还饮人血,吃人肉,要说书怎不去茶楼说书,一个个在这里妖言惑众!”
卫臻听了亦是忍不住笑了笑,笑完后,忽而想起方才那道身影,分明肩宽背阔,身姿颀长,怎么到了他们眼里就成了腰阔十围,彪悍狰狞了呢?由此可见,谣言猛于虎。
路通畅了,卫家一行总算是顺利继续前行。
卫家大宅坐落在城北,靠近宣武大街,距离皇城不远,距离京城最大的集市也近,是京城达官贵人的聚集地,在这条街上,住有许多京城高官,也有不少高官及暴发户的别院修葺在此地,卫老夫人一行人到达卫府时,只见以卫家大老爷为首的所有卫家人全部齐聚在府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全部恭恭敬敬的迎候着。
老夫人一下马车,一群人全部哗啦啦的围了上去,卫家大老爷卫霆渊未曾亲自去老家接回老母,一脸愧疚,见了老夫人,一惯沉稳老练的脸上也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余下几位老爷太太及孙辈只略略上前露了个脸,便被大老爷打发了下去,见老母一路风尘仆仆,生怕众人惊扰了老母,只亲自搀扶着老夫人将人送入北院的世安院歇息。
老夫人这一路被折腾了两月有余,确实一身劳苦,又加之之前在城外与卫宴提及二老爷之事儿,未免伤了心神,回府后便也未曾硬挺着,只卧榻歇下了,这一睡便是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卫臻亲自在一旁招呼着。
期间,郝氏与殷氏特意来探望了两回,特意过来寻卫臻说话,问问这两年老夫人身子的近况如何以及她们这两年在元陵城的近况,见短短两年未见,卫臻竟然出落得跟个璞玉似的人儿似的,顿时一个个惊得挪不了眼,方才众人将目光悉数投放在了老夫人身上,卫臻走在后头,风尘仆仆,只匆匆瞧了两眼,未曾细瞧,且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压根瞧不过来,如今洗漱打点了一番出来,直叫人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卫臻亲自给大伯娘及太太泡了茶,特意将从元陵老家带来的点心一一摆上,一脸乖巧亲热道:“太太,大伯娘请吃茶,这些皆是特意从元陵带来的新茶,是咱们自家庄子里得来的,今年新春刚冒尖的头一茬,回京的前两日庄子里才巴巴炒好送来的,统共才不过几斤,祖母给各房分好了还未来得及送过去,臻儿趁着祖母歇着,忍不住偷偷捏了一小撮且先给太太、给大伯娘尝个鲜,太太、大伯娘可万万莫要声张,回头让祖母晓得了,该可劲数落臻儿的不是了。”
说着,冲里头老夫人的卧房反向努了努嘴,一脸娇憨可爱。
郝氏闻言,拉着卫臻不住忍俊不禁道:“怎么,祖母难不成舍不得这一小撮茶叶不成?”
卫臻悻悻道:“祖母自然是舍得的。”顿了顿,只隐隐有些尴尬道:“只不过这几斤茶叶可是祖母的心头好,她老人家都舍不得尝个鲜,回头便被臻儿拿来借花献佛,拿着祖母她老人家的东西来讨两位太太们的欢心,祖母定知道了定会训斥臻儿滑头的。”
说完,又立马吐了吐舌头道:“臻儿可真真冤枉啊,不过是见了两位太太心生欢喜,这才忍不住将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招待,横竖,横竖太太跟大伯娘得为臻儿兜住了,臻儿这条小命可交到二位太太手里了。”
卫臻一脸夸大其词。
郝氏乐得合不拢嘴,直道:“省得,省得。”顿了顿,又道:“看来为了咱们臻儿这番苦心,今儿个咱们三个不狼狈为奸都是不行的了。”
郝氏将卫臻打趣得满脸通红,同时,通过这一番话也瞧出了老夫人对这丫头的溺爱程度,不过才进来片刻功夫,便瞧见整个世安院上下对于这位七娘子是无比亲热无比尊敬,这份打从心眼里流露出来的尊敬与喜爱,是卫家其余几个郎君与娘子们都未曾有过的,包括她的大丫头卫岚,是那种日积月累累计起来的情感与敬意,而非靠上位者身份地位的压制而来的。
想到这里,郝氏又忍不住拉着卫臻,再次将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一惊再惊道:“啧啧啧,瞧瞧咱们家七丫头出落得,瞧瞧这张小脸,瞧瞧这眼,瞧瞧这张伶俐的小嘴,说句毫不夸张的,便是满京上下也挑不出比这丫头还伶俐整齐的。”
郝氏并未曾夸大其词,她本是京门贵女,自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且这些年随着大老爷卫霆渊四处上任,跑遍了整个大江南北,无论是见识还是眼光都是后院妇人中一绝,这两年在京城走动,亦是见多了京门贵女,原以为九丫头卫姮便已经出落得算是上乘了,可如今见了卫臻,真真打从心眼里觉得,这模样,这伶俐劲儿,便是比起那位尊贵耀眼的端阳郡主,亦是不差多少的。
毕竟,想当年,五老爷卫霆祎的风姿乃是整个元陵城无与伦比的,元陵城第一美男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而今,这七丫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容貌气韵实打实承袭了五老爷,可那明媚的笑意,及身上若有似无展露出来的正气与不屈,却是远胜过卫霆祎的。
殷氏见了卫臻亦是淡淡的笑了笑,虽未曾有郝氏热情,可她说的话却永远有着其余正室没有过的大度与实用,只淡淡道:“阮姨娘如今的处所已安置妥当了,在西苑的碧水居,那院子虽不算大,到底是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又临水而居,景致不错,年前也已派人将一旁的几处偏房修葺打通了,尚留了几间空房,回头你若是得了闲,也可以搬过去住上几日。”
殷氏不确定卫臻是继续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还是会回到阮氏身边,亦或是像六丫头七丫头那般,单独搬去了她们的小院子里,不过无论作何安排,卫臻如今已有十一了,在府里也住不上几年了,便是如何折腾,也折腾不了几年,殷氏便面面俱到,将这三处的地方都整理了出来,任凭她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