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姮一边大惊失色,一边又张牙舞爪,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了一张小脸上,衬得整张脸隐隐有些扭曲了,倒叫人瞧得有趣。
这时,老大卫岚立马走了过来,瞪了卫姮一眼,道:“小九,不记得我之前的嘱咐了么,今儿个小七刚回来与咱们团聚,不许闹事。”
卫姮有些憷卫岚,只一脸愤愤不平的闭紧了小嘴。
卫岚便又扭头一脸公平的瞪了卫臻一眼,道:“还有你,不许欺负妹妹。”
卫臻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我还欺负她,她不欺负我便谢天谢地了,不过嘴上只笑眯眯道:“遵命,大姐姐。”顿了顿,又笑眯眯看了不远处的卫姮一眼,道:“我稀罕妹妹都来不及了,如何舍得欺负。”
话音一落,眼看着卫姮小身板抖了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嘴角隐隐抽搐,眼看着快要忍不住,又要发作了,这时,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一直在淡笑着默默将卫臻瞧了又瞧,瞧了再瞧的卫绾终于笑着,一脸友善的上前,冲卫臻道:“两年未见,七妹妹出落得越发伶俐貌美了,简直跟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似的,我瞧了好一阵,差点儿都没敢将人认出来。”
顿了顿,盯着那张与五老爷如出一撤的脸,眼中微微复杂,片刻后,卫绾又笑着上前了两步,用帕子轻掩嘴角,笑着冲卫臻及卫姮二人道:“你们俩个啊,简直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都这么大人了,一个个都还跟个炮仗似的,一点便着,这是在自家府里,自家姐妹跟前无人笑话,可要是出了府,可不许如此胡闹了。”
卫绾笑吟吟道。
卫绾大卫臻卫姮少许,在二人跟前,习惯充当着姐姐的角色,动辄说教,尤其是对卫姮,且这两年来行事做派下意识的朝着卫岚靠拢,如今,两年未见,这个习惯好似更甚,下意识的带到了卫臻身上,许是因她初来乍到,她是下意识的提点,又或者是故意训导,不得而知,不过卫绾此人,向来性子温柔,温婉如水,便是说教的语气亦是言笑晏晏,丝毫未曾有任何攻击性,至少,卫姮从小到大一直吃她这一套。
卫臻倒也不曾点破,嘴上只收起了与方才卫姮打趣的放肆与随意,抬眼看了卫绾一眼,缓缓唤了声:“六姐姐。”
语气不算失礼,却也不算亲近,与方才跟卫姮打趣时的兴致截然不同。
毕竟,五年前阮氏失子险些丧命一事儿,跟冉氏脱不了干系,前世的所有事情卫臻可以当做是一场梦,可以彻底放下,可是这辈子重新带来的伤害,她不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同样,对于五年前那桩事儿,当年年纪幼小又单纯不知世事的卫姮或许并不知情,可聪明伶俐如卫绾却是多多少少猜测到了一点儿,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直接导致了下一辈的恩怨纠缠,自从五年前那件事情发生起,就注定将卫臻与卫六卫九划分成为了两个阵营的人。
卫臻直接不加任何掩饰的清冷神色令周围静了一阵。
就连卫姮也抬眼诧异的看了看卫臻,又看了卫绾一眼。
卫绾脸色倒是未曾有任何异色。
十二岁的卫绾如今亦是亭亭玉立,她一身素衣淡容,纵使相貌不算出众,可那股一尘不染、冰清玉润的风骨已渐渐出显,在如牡丹花般华贵的卫岚跟前,以及在娇憨俏丽的卫姮跟前竟然未曾埋没,看来,卫绾对自己的优势十分自知,对于卫臻的清冷也丝毫没有任何尴尬及恼怒之意,只依旧言笑晏晏的问道:‘对了,七妹妹,祖母她老人家这会儿还在休憩么,祖母身子可还好,这两年以来,真是多亏七妹妹替咱们姐妹几个在祖母她老人家尽孝呢。”
卫绾此人,向来懂事孝顺,说起话来,亦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卫臻只笑了笑,道:“应该的。”
说着,将目光往后一挪,挪到了一直立在最后,一脸羞涩的十姐儿卫娴身上,卫娴性子内敛文静,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卫臻,想要上前亲近,可到底两年未见了,又有些拘束紧张,卫臻直接笑着走过去,大方的将卫娴拉了过来,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好一阵,笑着道:“怎么着,不认识得你七姐姐了不成?”
卫娴顿时红了脸,一脸激动欣喜,只紧紧抓着卫臻的手,终于欢快的朝她唤了声:“七姐姐。”
卫臻刮了刮卫娴的小塌鼻子,压低了声音跟她咬嘴道:“七姐姐给你带了好些老家的特产,莫要声张,一会儿让冬儿悄摸给你送过去。”
卫娴闻言顿时双眼亮了,忙不迭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谢谢七姐姐。”
说着,两只手紧紧抓着卫臻的手,只一直缠着卫臻,半步未曾离开,卫臻走到哪儿,就跟只小尾巴似的跟到哪儿,可爱伶俐得紧。
卫娴虽性子文静,却最是个贪嘴的,小时候就时常跟只松鼠似的,一大盘果子点心稍不注意,就被她不动声色的全部消灭了,她那小肚子可能装东西了,外人对于这个不知情,卫岚卫臻却是门儿清。
几姐妹叙旧叙了一阵,卫臻便招呼众人进了屋子里,将特意从元陵城老家备好的礼物一一相送。
给卫岚送了一手十二条手帕,一共十二个颜色全部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熏了香的小匣子里,帕子全是用冰蚕丝织成,乃西域上等货色,是去年卫臻生辰时,她主动写信向苏万里讨要的生辰礼,每个颜色的帕子上配有相同花色的花样子,红配牡丹,黄配迎春,紫配雾莲,白配玉兰,每一朵花儿都栩栩如生、好似在帕子上绽放了似的,而帕子薄如蝉翼、轻如云烟,一看便是弥足珍贵之物,便是宫里娘娘手里捏着的帕子怕也不过如此。
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卫岚见了这一手帕子都忍不住面露惊艳,只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抚了抚,看着卫臻道:“这是···这是小七亲手绣的?”
卫臻那手残般的手艺,卫岚是知晓的,隐隐有些难以置信。
卫臻却一脸得意道:“嗯,怎么着,大姐姐,两年不见,臻儿手艺渐长吧?”
她微微翘着下巴,一脸得意傲娇。
卫岚嘴上笑骂道:“瞧你那得意劲儿。”
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些感动,她知道卫臻备的这些礼是为了给她嫁妆单子里多添上几斤重量,其实,对于京城大多名门望族而言,嫁女陪嫁的嫁妆自然是众人瞩目热议的焦点,可是品级相似的官员女儿的陪嫁嫁妆份例也基本大同小异,聘礼的数目及陪嫁的担数包括婚宴寿宴的场面隆重,都是需要依照礼部的规矩礼教而行的,丝毫不可逾越,这也导致了这些年来,对于名门贵女的出嫁,嫁妆的数目不再为主,而更看重陪嫁物件的珍稀性,嫁妆再多,没几件拿得出手的压箱底货色,回头嫁到了婆家,亦是要被人看低一等的。
卫岚乃卫家长女,她的嫁妆自然有郝氏把关,丝毫不会亏待了她去,可再名贵的嫁妆,也万万不可能时时拿出来炫耀,寻常拿出来展示的也无非是些个衣裳首饰之类的,可金银珠宝未免太过于俗气了些,卫岚有,比卫家更加显赫富裕的更是大有人在,越显摆,跟个暴发户似的,在越尊贵的人跟前,反倒是越发令人唾弃。
而卫臻送的这一手帕子却不一样,它精致名贵,是最普通却又最招眼的一件物件,这事物握在手中,低调、收敛,可细微之处却又最是能够体现涵养品位之所在,最最适合卫岚这般不显山水之人。
卫岚十足喜欢,比任何名贵的金银珠宝都喜欢,只抚了又抚,隐隐有些爱不释手。
卫姮见了,只噘了噘嘴道:“不就是几块破帕子么,也好意思在这里显摆,马屁精!”
嘴上是这样说着,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却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往那一手帕子上偷瞄着,心里有些羡慕喜欢,只觉得条条都好看,一共这么多个颜色,她有那么多衣裳,每天配一件,半个月都不带重复的,可碍于这是卫臻做的,脸上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承认。
卫绾瞪了卫姮一眼,片刻后,也不由自主的伸手往帕子上缓缓摸了一把,指尖的细腻与滑软,远超人想象,没想到,两年未见,七妹妹卫臻不但容貌倾城,不但性情大变,就连这份手艺,这份玲珑剔透的心细都渐渐大长,果然,到底是投身在祖母名下的,怕是想不出挑都难罢。
明明是个庶出的,可是一水的的姐妹站在这里,她倒是成了个最出挑的,身上那股随行大方竟隐隐不输大姐姐,反而衬托得一贯娇俏活波的九妹妹都显得愈加小家子气了,卫绾心里隐隐有些复杂,不多时,只微微握了握手心,对自己默默道,她才是五房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