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都不会懂掌心向上的日子有多难熬!即便是血亲,要钱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从前念书的时候,我的学费每个月分期付款,多么正当合理的开销。我父母明明知道学校账户每月10号扣款,可从来没有人主动在10号之前打钱给我,总要我一次次鼓起勇气发信息请求。
“即便最后给了,每每却总叫我难堪。有时候我就盯着时钟,眼睁睁看着它跳转到11号,早就编辑好的信息却始终没敢发出。甚至日子只要迫近10号,我就开始恐惧、开始内耗……
“学费如此,生活费更甚。不主动要就不会给,给的时候非得夹杂‘谢主隆恩’的规训。山穷水尽的时候我宁愿向银行借贷都不愿向父母张嘴。
“后来工作了,每个月固定时间出现在账户里的钱是那么令人安心。即便领导再恶心,也干涉不了财务风雨无阻给我打钱。”
姜柏舟一通输出完,立刻就开始懊悔。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玩意儿暴露出来会让人看轻吧……
本就清楚根结在自己没法自洽,却还是把情绪转移给了梁致一。说好的课题分离,说好的不要成为父母那种讨厌的样子,可为什么还是会对喜欢的人恶语相向,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梁致一原先以为姜柏舟不敢放肆花钱是谋划退路、还没真心喜欢自己。竟然是这样!事情瞬间好办了很多!
他脑袋里接收到根本没有“恶语”,当他听到“你做的饭我也离不了了!”的时候,简直想裱起来挂到餐厅最显眼的地方,可爱得冒泡!真想亲鼠她!
但梁致一忍住了想要把她揉进怀里狠狠亲吻的冲动——姜柏舟第一次袒露深层的情绪,如果简单粗暴以吻封缄,就是把她深刻的剖白情趣化了,轻浮不能消解她的痛苦的分量。
梁致一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并非十指紧扣,而是安抚的包裹和摩挲。
她好不容易伸出灵魂的小触角,梁致一珍重无比。
“说一句很不要脸的话,”梁致一缓缓开口,“如果你真的是为了钱喜欢我,我也会很高兴的。因为我恰好有,而且永远也不会缺。以及,好庆幸,咱们家办办事儿靠谱,打钱特别准时!”
姜柏舟翻了个白眼,一拳锤在梁致一胸口。梁致一顺势把她有空打人的这只手也握住。
“我说真的,就像你说的,账上‘多几个零’其实也没分别了,所以你千万别觉得有负担,我们一起努力把老Ashwellmere家的钱花光光不好吗?不过要很刻苦才有可能花光。”梁致一说。
“你家里人知道你个小混蛋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知道也没办法,定规矩的祖宗已经见上帝去了,现在的家族办公室只能依照规矩发钱。我做的事情确实目的明确,但是合法合规,他们只能执行拨款咯。”梁致一干脆坐实混蛋之说。
“命运给你的,你接住就是了。有资源恰好能助力梦想不挺好的?”他继续道,“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信托领取的规则?这套玩法就是老祖宗希望后人老实一点、不要走歪路、不能败光家产,只有严格执行游戏规则的小孩才能逐级晋升拿得更多。
“比如,拿到名校offer会解锁房产一套——就是咱们现在住的这套。不过我没老老实实毕业、拿一等荣誉学位,所以就少晋了一级。又去学了厨艺这种‘不务正业’的玩意儿,钱包顿时有点不阔绰……所以我才亟需结婚晋级。”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小骗子,”梁致一挠了一下姜柏舟的手心,痒意顺着掌心拼命往人心里钻,“你就当Ashwellmere家族是一个公司,我们都是员工。我俩齐心协力完成了一个名为‘结婚’的项目,骗到了……额,挣到了一大笔奖金,你说,是不是应该花得理直气壮?
“项目过程中,并肩作战的员工彼此了解、互生情愫,不是皆大欢喜?我司可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
梁致一说这番话时,微微歪着头,琥珀色的瞳仁闪烁着狡黠,眼角眉梢却又挂着坦荡的温柔,活脱一只摇尾邀功的坏小狗。
姜柏舟看着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积压的那点郁结,竟然真的有点被他这套歪理邪说给撬动了。
人只要思想境界够混蛋就不会内耗的是吗?
只是……
心里的酸涩,又换了一种形式冒了上来。
如果只是为了完成“结婚项目”,那她不就是系统匹配来的随机队友吗?只要能打过“信托规则”这个Boss,队友是张三还是李四,好像根本无所谓。
也是,他们本来就是这样潦草开始的。那时候他急着结婚晋级,她急着工签保命,搞“非你不可”也不现实。
往事不可追,道理都懂,可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姜柏舟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层皱褶。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贪心了。
不过她不会再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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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伦敦圣诞氛围愈发浓烈了。
或奶白或砖红的建筑外墙流淌着璀璨的暖黄,总是灰青的天色像一块幕布,湿漉漉的,叫人总想往室内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