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烬从嗓子眼低低应了一声。
他虽是皇帝,却还在很多地方忽略了,不得不承认,苏云汀确实是治国的一把好手,虽嘴上冷酷些,心里却是极柔软的。
刑房之中没有椅子,几个人就这么站着叙话。
不等苏云汀“训斥”杨二自作主张,杨二“唰”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这一跪,苏云汀到了嘴边的重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苏相,”杨二声音沙哑,“我杨云烈从前听人云亦云,曾对你有成见,但苏相却不计前嫌救我,替杨家平反,这份恩情,我杨云烈永远铭记在心。”
苏云汀伸手捏了捏眉心,没说话。
杨二继续道:“我杨云烈还未报答恩人,绝做不出构陷恩人的举动。”
“既是我安排的,怎么算构陷呢?”
杨二道:“恩人将粮草藏于沿途,北境军抢百姓的粮食,也都是恩人授意暗中归还了,就算恩人不需要他人感念恩德,却不该……被千夫所指。”
苏云汀轻叹一口气,“名声这东西,既不能吃,要来何用?”
名声这东西,苏云汀自打他父亲去世后,便早就不在意了,只要能达成目的,名声好与不好,对他已经再无伤害了。
“恩人不在乎,”杨二抬起头,目光如刃,“我在乎。”
杨二一个头磕在地上,“就当我求您,成全我这份报恩的心。”
苏云汀默了两久,终于缓缓道:“北境更需要你,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恩人,”杨二苦笑,“我心中大事已了,况且,我被郑怀仁囚禁多年,腿跛了,对骑马已力不从心,少一只手臂,连刀都握不紧,况且……”
他顿了顿道:“近来眼睛也越发不济,现在还勉强能看清模糊人影,以后只会愈加恶化,再过几年,只怕要分不清敌军和我军的铠甲了,留在北境只会误事,如今替苏相担了这罪名,却也是留在京中享福了。”
“三弟他……定会在北境,替陛下、苏相守好北境的大门。”
苏云汀定定地看着杨二,突然全明白了。
杨二郎是想以身为质,好让楚烬放心将北境交给杨三,历来镇守国门的将领,无不都要留一个至亲在京中。
而今,杨家仅仅剩下兄弟二人。
杨二留下,无论是远去的杨三,还是高坐之上的楚烬,都可以安枕了。
苏云汀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楚烬,他虽然信任杨三,但他不能强迫楚烬同样信任杨三,这是没道理的。
终于,苏云汀缓缓地点了点头。
楚烬见苏云汀点头,清了清嗓子道:“诬告丞相本是重罪,但念杨云烈平乱有功,将功抵过,即日起撤去镇北将军之职,由其弟杨云驰接任。”
杨二和杨三同时磕了个头,“领旨,谢陛下隆恩。”
楚烬又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姜砚,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你也要跟着杨三回北境了?”
姜砚倏地跪下,“陛下,奴才以后不能在您身边伺候了。”
“无妨,”楚烬语气温和,“宫里从不缺伺候的人,你安心去便是。”
姜砚刚要磕头谢恩,却又听头顶传来带笑的声音:“姜砚,栾城还未收回,朕跟你击掌盟约如何?”
“盟约?”姜砚挑眉不解。
“嗯。”楚烬蹲下身,平视着他,“若你和杨三有朝一日能将栾城收复,朕便重新封你为栾城太守,子承父业,如何?”
姜砚缓缓抬头,眼睛里噙着眼泪。
姜砚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定定地看着楚烬向他伸出来的手掌,犹豫片刻,终于怯生生地也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击在他掌心。
待安排好一切后,楚烬和苏云汀便先离开了。
想必他们还有分别的话要叙,也就不打扰了,出了大牢,乍一从阴暗的牢中接触到正午的强光,苏云汀眼睛便觉得不适,下意识就要用手去挡阳光,便被楚烬揽在怀里。
用身上的大氅帮苏云汀挡住强光,他笑盈盈地道:“苏相,这丞相你不想当也要当了吧。”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