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晚餐是最无聊的,向来是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哪些人一块儿吃。如果是姜黎黎或者再来个宁枝馨,把王花母女两人给调换掉,或许这顿饭就会吃得很有滋味了。
易阳清楚,这种聚餐是年长者的人生经验讲堂,他们这种岁数,本来就很难在这种场合得到什么良好的就餐体验,更何况自己在他们眼中大抵还是个不懂事顽劣的家伙,不免借题发挥,教训一顿。
果不其然,没吃两口饭菜,王花就开始了。一般情况下,在准备说教之前,会先讲一段故事,好坏都有说法,模式大抵如此,“隔壁那个村谁谁谁家的那个谁啊,你猜怎么样了?去年打工把手给弄折了!”怎么弄折的,无论是工厂设备老旧,还是因为自己操作不当,最后都能扯到少年不好好学习上。
进而,顺理成章地把话题引到这一桌子的人身上来。
王花眉飞色舞地讲着那个谁谁谁手折了的故事,奶奶在旁边听得惊讶不已,不时叹息,又发出“可惜,可惜……可怜,可怜……”的评价。
易阳沉默地听着。饭桌上也就只有王花和易小青在说话了,王花讲两句,易小青适时插两句嘴,“我听说,他们家那个谁谁谁也是……不怎么听话呢……”俨然一副小大人的语气。
而赵月娥就显得安静多了,她一面听着话,时不时点点头,然后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讲话上,往自己的碗里夹一块红烧肉……
气氛也算活跃起来了,王花终于开始把话题往学习上、往易阳身上扯去了,她说:“唉,他就是当年读书的时候没有好好读,所以你看,只能去厂子里,干苦力活路……呵,所以,人啊,还是要读书。对了易阳,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啊?”
易阳耸耸肩:“就那样吧。”
王花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叫就那样呢?听堂婶一句劝,好好学习,肯定没错的……”
如果王花的话到此为止,易阳还会觉得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王花重点要说的肯定不是教育他读书。果然,话锋一转,王花继续说:“这一点上,你还是要多向成绩好的人学习……比如……”
易小青微微坐直了身体。
“我知道,比如月娥。”易阳夹了一快鸡腿,放在了赵月娥的碗里,然后抢在王花的前面开口。
赵月娥刚才已经有意无意看那块鸡腿好几眼了,此时真的夹到自己碗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细声细语说:“哎呀……你自己吃吧。”
易阳突如其来打断了王花的话,让她微微一怔,易小青也十分别扭地看了妈妈一眼。奶奶没有发现异样,好奇地问:“月娥成绩怎么样啊?”
赵月娥腼腆地说:“嗯……就,一般吧。”
易阳说:“你要是还一般,那我可就没脸见人了。奶奶你还不知道吧,月娥可是他们班前三名呢!我估计,这次期中考试,月娥肯定能轻轻松松地考个年级前十出来。榜样啊。”
“没……没那么夸张啦。”赵月娥羞涩地说。
易小青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王花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易阳当然是知道她们两人成绩的,没办法,前一世易小青自从上初中以后,王花就恨不得整个家族都知道她的成绩好……有时候他都很难理解,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
易小青的成绩好吗?在他们易家家族同辈来比,的确是很不错的。但放眼整个县城,勉强中上罢了……高考二本,不能说差,但在清河县这种每隔几年都会出一两个复旦浙大的地方,真不算尖子。相比之下,低调的赵月娥,将来会是他们那一届的县高考探花还是榜眼来着,上的是全国几十所top10大学之一,高下立判。
易阳见王花不说话,又主动问易小青:“对了啊堂妹,你在班上排名第几啊?”
“我……”易小青才回过神,说:“我的语文考过全班第四!”
易阳露出惊讶的表情:“考过全班第四呢?那很厉害了……嗯,其他科目呢?”
易小青感觉十分别扭,在易阳面前,她本来是很有优越感的……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内心是有那么一丢丢对易阳家庭条件的……嫉妒的。于是潜意识就想靠着成绩上的优越来抵消……农村的人,并不都是朴实的。她的其他科目大概都在十几名左右,自然是不差的,但如今饭桌上有一个赵月娥,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厉害了。
“其他科目……嗯,看发挥吧,反正一般都在前十。”
易阳心里暗笑,哪儿来的前十啊。不过懒得戳破,继续说:“前十吗……呵呵,那还是要多向月娥学习呢。她的成绩可从来没掉出过前三呢。”
赵月娥被夸得不好意思,说:“也不是啦……易阳,你不要老是夸我啦。”
王花此时只有那么别扭了,准备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一切的铺垫,其实都是为了那一句:“所以易阳啊,你要多向你堂妹学习啊……”顺便再数落一番。自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心情就会很不错。乡下人自然也认识不到自己的这种心态是什么内因。
然而此时说教的反而是易阳,被说教的成了易小青。她下意识反击说:“你还不是一样要好好学习。”
易阳理所应当地说:“对啊,我可不是一直都在向月娥学习吗。咱们一起向月娥学习,你的底子比我好,我相信你努力的话,肯定很快就能追上月娥啦。”
赵月娥默默地听着易阳奇奇怪怪的夸奖,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
而易小青已经吃不下饭了。王花一时也无话可说了,似乎说什么都挺……别扭的。
赵月娥吃得很开心,易阳又给她夹了两块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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