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罗公子,你说吧。”
这张叔前面一句稳而不慌,本安抚住了村长等人,后面一句便让这些老狐狸都猜疑起来了:怎得听着这老仵作也不甚了然案情结果的样子?还让一个白面书生做了话事人。
好在罗非白为这案子差点阴沟翻船,本也无意拖延时间,见众人看来既坐下了。
拉了小桌子,端了饭菜,在小小的桌板上、在众人发直的目光下扒拉了一口饭,咀嚼几下咽下,才开口。
“昨日申时,江茶从田间回来,有姜婆作证,回家后来不及洗浴换衣便遇害。”
“酉时,陈生在春玉楼逍遥,因酒醉且被春玉楼玉香所拒欢好,怒而离开,疾奔回江家后,察觉江茶为人玷污且昏睡,愤怒之下掐脖致江茶死亡,后清醒,狼狈而逃。”
“戌时,我过桥头,跌入水中,为逃亡的陈生正巧撞见,其心生歹毒顶罪之计,将我捞出水,藏在桥头边上草丛,再前去唤来其妹陈阿宝,借着后者为痴儿,不知世事,无辨是非能力,将我扛走,脱外衣藏匿,彼时陈生亦将自己湿漉漉的外衣给了陈阿宝一并带回,并嘱咐她洗净安放,他则前往王虎处勾连伪证,以作自己一整天未涉及江家的不在场证明。”
“亥时,至入夜各家门户闭门安眠后,陈阿宝将昏迷的我送入江家与已经死去的江茶同眠一榻,至此,有对门陈老太太深夜偶然瞧见一巨头怪物入江家院潜入可做证词,也是在亥时,陈阿宝完成生火等事后再次从后院离开。”
“次日,也是今早事发,一切如诸位所见,陈生跟陈阿宝乃至王虎皆缉拿到案,至此,这个案子似乎已经可以结束了。”
她将事件跟相应时间都清晰言明出来,连李二都听明白了,除了几个有事不在或者归家的,在场之人不少都恍然大悟,且认定陈生是真凶,议论纷纷,不乏谴责之语。
江松跟林月面露愤怒,但后者不忘去安抚身边红了眼微喘几声不知该哭该笑的江河。
罗非白瞧见了,但没多看,目光流转,捧着饭碗淡然自素继续道:“但是,这里有了三个发现,第一个发现既是陈生此人气力羸弱,并不一定有能力扼死死者,一般醉酒狂暴之人,在极怒之下是足以扼伤喉骨的,但仵作勘验江茶脖颈处有指甲印,喉骨却并未严重断伤,除非是窒息而亡。”
村长迷茫:“难道不是喘不过起来,气绝而亡,也就是罗公子你刚刚提及的窒息”
罗非白看向张叔,张叔迟疑了下,道:“是死于窒息,但并非是扼脖而导致的窒息。”
虽是罗非白发现的证据,但张叔知道当前破案,还是得官府中人入手,不然日后会被人挑刺儿。
他起身,拿了干净干燥的一块布料在江茶尸身额头发际之上按压,且连发髻出也有按压,过一会,布料拿开,递到诸人面前看。
之前罗非白不在张叔两人碰死者头发,就是因为水迹万一被弄干了,不利于后面的当场验证。
当众破案,自然一是为了以理服人,二是这罗公子另有所求。
张叔是这样猜想的。
本来这碰了死人的众人多有忌讳,但想起江茶怎么说也是往日可亲的邻里,常有帮扶,也曾将江家的小酒以年礼相赠,心中悲悯,一些长辈便凑近查看。
一位年过古稀的耆老揉了下眼,不由惊疑,“这上面可是浸湿了?她的头发浸水了?怪哉,莫非她也掉入河里了不成?”
姜婆胆大,又是熟稔非常,其实并未太胆怯忌讳,刚刚都想上手摸那水迹了,闻声当即道:“绝无,我与阿茶一并归家,且此前在田里夯土,那边田里位置不好,不挨着水边,我俩可懒得去碰水,也是一路闲聊回家的,要说顶着一头尘土还差不多。”
林月:“会不会是流汗了?我看着痕迹泛着一些黄。”
姜婆摇头:“其实活计都差不多在前些时候完事儿了,今天也就是个收尾,老婆子我都没流汗,别说阿茶了。”
那就
张叔继续指着江茶的头发,“干完活头发本该是尘土附于头发丝表面,但现在看,表面乌黑,那是因为凶手杀人的手法导致头发表面的尘土都被浸湿,流进了里面,附着于发根与头皮内,至于杀人手法,不知诸位耆老听过贴加官之刑?这是邢狱之地用来拷问或者专门刑罚的手段。”
“桑皮纸备好,先是一张盖在犯人脸上,再嘴里含着水,使劲一喷,噀出一阵细雾,桑皮纸受潮发软,贴服于脸,堵住口鼻。紧接着再盖第二张,如法炮制,连续几张。便是这世上最勇武强壮的人,用到第五六张,也难以呼吸,最终窒息而亡,这就是一种无须任何外伤也不需要用途,且取材并不为人猜疑的一种手法,不过亦有弊端,既水痕难掩。”
“几张桑纸叠在一起,快干燥,一揭而张,凹凸轮廓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的由来。”
“当时,那凶手怕是只擦干了死者的脸颊,但头发藏着,里面的水迹在屋内便是一日也难干,粘着尘土留在发丝之内,鼻内亦被灌了水,毕竟人得用口鼻呼吸,不过因为一夜烘干,倒是没头发明显,便是这黏化贴服的尘土做了证据。”
罗非白:“那枕头也脏了,上面的黄色污渍必有土腥味,李二你闻一下便知。”
啊?这死小白脸
正在配合张叔演示杀人手法的李二闻声表情僵住,却在小书吏的鼓励跟张叔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凑前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