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之末,惠风和畅。
禁城内春色绿苍苍一片,沿岸弱柳垂下千条青丝,搅得池水随风荡漾。中书省主殿前的小院里,一只喜鹊正立在太阳底下理毛。
门下省的二把手门下侍郎从殿内走出来,一手撑在后腰上,肚皮滚圆,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
他身后,几位门下省的核心骨干也吃得满足。
这都是正五品的给事中,往日里,中书省负责起草的诏书,都是经由他们诸位审核,驳回,再审核再驳回的。两头一旦起火杠上,那简直没完没了。
今日可好,一顿七娘小食堂,把这帮糟老头子的胃全都驯得服服帖帖。中书省再有什么制诏错漏,他们也都有商有量、和声细语一次性全都指出来,复核就直接全通过了。
中书省内皆大欢喜;
门下省亦在舔唇回味。
有了这两方对家的“破冰之旅”,隔日,王昌龄很轻易就带着尚书省几位同僚回来了,边吃边聊政务的推进,相当有效。
再隔几日,大理寺、鸿胪寺、六部各处都有人顺着饭点儿摸过来,想一尝传闻中的七娘小饭堂,是否真的是人间至味。
七娘晃着脚坐在李白身边,深藏功与名。
李白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看了七娘一眼。小丫头“咔哧咔哧”地正吃着炭烤虾球。这东西入了口有一层脆皮,嚼着带劲,里头的虾肉又特别鲜美,她便连着吃了好几只,才移开视线望向其他美味。
七娘从不挑食,什么都愿意尝试。在这一点上,当师父的是有些欣慰的。
李白俯下身子,悄声问七娘:“三省六部和其他京师官署都来咱们院吃得差不多了吧?你这么天天烧着钱,也不是个办法。下一步打算怎么弄?”
七娘慢慢将嚼在口中的鱼肉咽下去了,才学着她师父的样子,鬼鬼祟祟道:“嘘,今天再让他们吃一次,明天起,七娘小食堂就不对外开放啦!”
李白:“……”
有时候,真怀疑你才是阿耶亲生的。
李白在心中对诸位上官深表遗憾与同情,随后便若无其事的大快朵颐起来。
官署内除过不能饮酒外,两餐主食、肉菜、饮子、粥羹可都是汇聚了大唐各地名吃。这些食谱都是七娘外出游历时,一路吃一路记载下来的,如今又做了改良之后,李白也没想到会这般受欢迎。
譬如今日这烤醉鸡,是选了童子鸡用黄酒泡过,再加各种大料白糖,放进冰里腌制一夜,等隔日取出来再炙烤,浓郁的酒香便从整只烤鸡里头窜出来。
李白不能饮酒,吃半只鲜美多汁的醉鸡,也算过过馋瘾了。
吃饱喝足,政务谈尽,各官署之间便打个招呼散去。
七娘等人都走了,迈开小短腿寻到张九龄跟前:“明日起,中书省的小食堂就得凭饭票取用了。”
张九龄望着七娘自制版饭票,不由笑出声来。那上面画了一群眼巴巴等饭吃的糟老头子,过分可爱。
张九龄脑子转的很快,笑道:“此物确实难以伪造,但,那没有饭票的各部僚属呢?”
七娘耸耸肩,摊手无奈答话:“那就没办法啦,他们又不是中书省的官员,总来蹭吃蹭喝,也不好吧。”
长安城的春日很短,略一晃眼,天就燥起来了。
门下省,殿前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已经悄无声息开出浅紫色的桐花骨朵儿,再过几日,想必又是一树盛景。
侍中源乾曜刚从兴庆宫出来,想着近日制诏繁多,手底下的人必然被公务压得喘不过气来,便想来这里鼓励慰问一番。
门下省的最高长官便是侍中。他来了,下属们哪有不起身的道理。
门下侍郎带头迎上去:“大热的天,源相公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你们。今日制诏事务繁重,诸位要审核查验的公务量大,辛苦啊。”源乾曜如今也上了年纪,只比张相公的身体好一些,对许多事力不从心了,可总想着再坚持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
门下侍郎连忙:“这都是应该的。而且这几日与中书省协同推进,一顿饭的工夫,便能修改通过好几份,是以公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只等您来了瞧过,我等抄誊一份,便可盖了骑缝章交由尚书省执行。”
源乾曜惊奇了,负手往进走:“效率如此之高?倒是老夫小瞧诸位了,去取来吧,待我看看。”
两人说话间,早有底下的小吏跑去偏殿,拥了一怀的文册过来,整整齐齐摞在源乾曜面前的长案上。
源乾曜认真读过前头几份,又快速扫了余下的文册,点头叹道:“若中书、门下往后都如此神速,陛下再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