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雪虐风饕,一瓦之下红炉煨酒,一槛之外鹅毛如吹。
整个槐柳巷静得只闻簌簌雪声,胥姜支着下巴,看月奴在门前扑雪玩儿。
小猫崽正是好奇、好动的时候,只它自己便能玩儿一整日。
三日之期已至,江孤没来,也无手书口信。
想来是反悔了。
罢了,志之难也,不在胜人,而在自胜。自己若攻不破,斩不脱,任旁人说得口舌生疮,也无济于事。
只是可惜了,她低叹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是袁烟烟昨日差人送来的雪梅。还带来信,说天寒袁先生暂不让她出府,待到天晴日暖,再来拜访,并嘱咐胥姜一定要等她。
这雪梅酒是袁烟烟自个琢磨出来的,味薄而淡,孕着泠泠梅香,似有隔尘之韵,缥缈之意。
倒是好一番心思。
胥姜一杯入喉,只觉温润清香,郁气乍散,幽幽生闲。
可惜红锄那小妮子没来,否则这一小瓮多半得进她的肚皮。
喝得身上暖了,胥姜想起钟麓送来那繇县县志,搁置这么些日子,也该着手修补重注了。她哀叹两声,早晚都要做,与其拖延至后头匆忙赶期,不如早修早了事,免得总是挂记着,也不舒坦。
左右也无事。
她起身去后院卧房将那箱县志搬了出来,熬浆、裁纸、清理器具,再备笔、墨、砚台以誊抄修补之后的内容,列序、编页,避免混乱或遗失。
此时胥姜就无比想念胡煦,想他那双巧手,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
准备妥当,她打开箱子,将破损的县志小心捡出来,按序挑出一卷开始拆页。
这套繇县县志为卷轴装,并非如今盛行的蝶装。便是将数张内页按顺序粘连,再于长卷文章之末端粘连一根木轴,把长卷卷在木轴上。卷首通常要裱一张无字厚纸为‘飘’,以保内页纸张不被污损。
此套县志历经百年,许多内页已破损潮化。她将其一页页拆下,刷薄浆小心贴合在新裁的宣纸上,以防遗失,亦方便誊抄时查补残缺。
这是一个慢工细活。
案上日长似岁,门外光阴如梭。一卷拆完,已去半日,胥姜撂下茶钳,只觉手指僵硬,脊背发麻,眼睛也酸疼不已。
“真不是个轻省活儿。”她扶着腰缓缓起身,在肆里来回走了几圈,方觉松快些许。
“胥娘子可在?”一辆马车停在肆前,车夫掀起斗笠朝肆内喊了一声,将裹着满身雪粒子的月奴惊得飞窜进屋。
“在。”胥姜扶门而答,随后又朝马夫问道:“尊驾有何贵干?”
马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向她,“江孤公子托我给胥娘子带信,劳烦接一下。”
江孤?
胥姜赶紧上前接信,顺嘴问了一句:“他可好?”
马夫摇头,“不大好。”
胥姜惊道:“出了何事?”
“前几日吃坏了东西,吐得呕血,嗓子也给呕坏了,眼下正在酒楼里躺着,下不来床。”
“吃坏了东西?”该不会是她那日的粥吧?难怪这几日杳无音信。“可请大夫瞧了?”
“请了,不顶用,这才又让我去请千金坊的陈大夫。说是那日吃了他的药,不知是不是吃药吃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