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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肖然看到有的应聘者在摊位上跟人辩论，能力大于学历，你们唯学历识人，是肤浅的，是短视的。肖然也认同，但是他不会这么做，肖然想的是先找一份工作，养家糊口，然后该续学历续学历，该考证书考证书，有这功夫不如琢磨琢磨自己搞点硬通货。

门槛低的也有，比如销售跟保险一类的业务员，都是从别人兜里掏钱的，肖然知道自己不善于做这样的事，但要实在没有办法，他硬着头皮也不是不能去。

他拿了几张销售经理的名片放进随身的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再看看。

吃了晚饭，李佳音跟肖然在床头垫两个枕头，靠着说话，李佳音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最后才把沈飞达介绍的工作告诉肖然，肖然惊喜而意外，李佳音说是自己同学开的公司，肖然迟疑一下，问是什么同学，没听你提过你有同学开公司？是沈……什么公司？我到那干什么？话到嘴边，他改了口，他也不想提沈飞达。

李佳音回答的磕磕巴巴，最后终于把话说顺溜了，说是小学同学，公司做贸易什么的，具体干什么不清楚，嗨，你去那让你干嘛就干嘛呗，跟在副食店一样，让你搬货就搬，让你站柜台就站，你聪明，干什么都能成。李佳音没想到，自己胡说一气，漏洞百出，肖然一口答应，他现在对工作一点不挑，他一不能吃李佳音的软饭，二不能辜负李大雷的信任，有活就先干，而且得干好。

公司开在大望路附近一个写字楼里，这楼外边看着挺高档，内里像个毛坯房，好像各个公司都在装修，满地都是装修材料，墙边还靠着好几个拆下来的门框。肖然拿着名片在楼里绕了半天，发现这门牌号编的毫无规律，4402一拐弯怎么蹦到4412去了？在一扇满是灰尘还贴着对联的玻璃门外，两个人在抽烟，一个说，这事，定……定……定不了！

肖然一听这人是个结巴，找对了。

结巴姓高，熟人管他叫高大结巴，叫了也不打架了，成熟了，接受了。不认识的叫他高总，比如门口这个，再比如肖然。

高总介绍，公司一共有两个人，还有一个姓潘，潘总，口才特别好，今天跑外勤，公司是做商贸的，现在主要跟广州香港那边做，义乌那边也在开发。这位高总说话很容易把人拐带跑，听话的人会不由自主也跟着结巴，肖然说着说着也开始控制不住，结巴上了。

这是1996年的年尾，离香港回归还有一年不到，肖然平时读书看报听广播，他本能的感觉，这家公司的实际工作其实就是倒买倒卖，算不上正规，但这时候跟香港广???东一带做生意是能踩在点子上的。

在新公司待了两个月，肖然的认识每一天都被不断刷新。他听到潘总培训销售，说做销售，就别把自己当人，男的，你就得把自己当太监，女的，你就得把自己当小姐，两者结合，百战不殆。他见到公司来过一队穿黑皮夹克的人，虽然谈不上高大威猛，但是统一着装，气势唬人，他在一旁听着，这群人是来替公司追债的，追到了能给他们返点儿，激励性极好。两位老总对他挺好，既没让他“不当人”，又没让他穿上皮夹克去讨债。肖然也不是白拿钱的人，把公司的财务跟行政都担起来，两位老总不用电脑玩扫雷的时候，学会了做电子表格。此外，肖然还在闲谈中感觉到，他们两个都对李佳音不太熟。

肖然跟窦豆在建国门地铁口碰见过一次，窦豆说小王同学快出去了，说是投奔亲戚，其实是认的，一个在美国独自生活的华人寡妇，说是他表姑，那女的生活也一般，他给人家买项链，人家带他出去，双赢。窦豆啐隔空他一口，为了出国什么都不要了。然后跟肖然开玩笑，说就他那样还给人当小白脸呢，我们都说，要当肖然不比他有条件。说完窦豆咯咯笑，笑声收了，窦豆又叹口气，说你可惜了，跟咱们一块来这拨人里，童桐都升大堂副理了。当初跟肖然一起进来的二十个新人里，有两个叠字音的名字，一个是窦豆，一个是童桐。窦豆说童桐英语没你溜，干活也不细，还给人开错房间，不知道怎么把他升上去的。说完窦豆牙齿出气，切了一声。她像机关枪一样的说起这个那个，最后总是带一句，肖然，你要是在，肯定比他们都强。肖然眼睛盯着地上的瓷砖，酒店的人跟事恍如隔世。大堂副理，肖然对这个词格外敏感，那是他当时的至高理想。肖然不想听了，他手里有好多事要办。一时一变，肖然现在只想把公司这个月的账目对明白，他还得帮李佳音准备她职大毕业的考试，一年过的多快，没时间纠结，没时间翻后账，没时间想跟自己没关系的人和事。

李佳音职大毕业要考四门，一共六本书。肖然把横格本上的空页撕成名片大的纸条，把公式，重要概念抄上去，肖然在当学生的时候是很懂考试的，他学习不功利，但是哪里一看就要出题，哪里单纯是扩展知识面，他一目了然。他把字写的如同筷子头，密密麻麻但是工整有序，一叠卡片递给李佳音，得把它们都背下来。李佳音两手捧着卡片头往肖然怀里拱，说太多了，我记不住嘛。女人撒娇跟她个头大小本身性格其实没什么关系，全看跟谁，李佳音在肖然面前发挥的就很好。

肖然问她，你想考多少分？李佳音回答，及格。

肖然就用圆珠笔把一些长的概念，大的答题划掉，再递给她，这些，能及格。

李佳音接过来，还是多，但是比六本书薄多了，而且内容是最精简的，肖然说，这你要是再不会，就明年重新考吧。

李佳音腻腻歪歪靠在肖然肩膀上，把纸条举的高高的，眼睛看着纸条背，一边背一边手指着纸上的字问，这是什么意思啊？肖然哭笑不得，你上课是一点都没听？李佳音说我听了，听不懂嘛。

等成绩下来，李佳音果真门门擦边六十，毕业证到手了，她拿着毕业证晃给张素芹跟李大雷看，张素芹接过来，手摩挲着学校的大红印，李佳音的大头像笑的喜滋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满意，说我闺女也是大专文凭了，言外之意，肖然那小子更配不上她了。李大雷知道怎么回事，作业是肖然写的，李佳音床头的复习字条也是肖然的手笔，这小子，看着脑袋不大，其实大，比他们一家子脑袋加在一块都大。

过了年的2月14号，包子跟小林领证了，结婚证上，姓名是叶雨溪跟林莺，男的24，女的刚过20。两个平日里在各自群体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短平快的走到了一起，从认识到领证，一共75天。小林给李佳音提前发了喜糖，李佳音挑了一块金币巧克力，说你这也太快了，你怎么这么敢啊？小林说，包子这人没主意，做人这是缺点，但是过日子是优点，什么都听我的，好管理，我也是赌一把，他这人至少眼前还成，日后怎么样再说日后的，你想那么长远，现在的日子都没法过。

包子跟小林的婚礼在三里屯旁边的一个大酒店举行，请了二十桌，排场不小，小林哭的梨花带雨不像在办婚礼，她这回踏实了，至少从今天开始，她有地方住了，而且地方还不错，三居室，精装修，不跟老人住，她第一次去看那套房子的时候都哭了，包子不给她擦眼泪满身摸钥匙，说丫头，不哭了，这钥匙，这房子，我，都是你的。

包子在婚礼上笑的嘴几乎脱臼，如果不算跟他睡过一宿那名乌克兰姑娘，小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人瘦瘦小小还白净，长相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从小被人叫包子，绵软喧腾，老是跟在哥们屁股后边，不自信没主意的性格从那时候就逐渐形成，他跟小林的结合算是他为数不多自己拿主意的事，包子的妈说，儿子，要不再看看？包子说，不看了，我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