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医工又观察了许久元祯的舌苔,舌根处有乌黑的迹象,她摇头:
“许是我医书低微,暂时找不到解药,不过毒从口入,殿下要小心饮食,最好再发榜召集天下名医,一起看诊,或许还有救。”
胭脂盖不住元祯脸上的惨白,她否定:“这样岂不打草惊蛇了?孟医工,建邺河边有的是南渡的北人,你悄悄代孤寻几个医术高明的医工,孤会再找机会出来看诊。”
“那眼下如何?殿下还要回宫,让他们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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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元祯以怀念陈大娘子手艺为由,将她从虎豹骑调到东宫庖厨。
苟柔叠起她换下的大袖衫,鼻子嗅了嗅,闻到衣上的香气熟悉又陌生,不像是殿中熏香,倒像是坤泽的信香。
她半是玩笑半是真道:“殿下去的是白马寺还是教坊?衣裳的香气这般浓。”
稍一沉吟,元祯遣走殿中宫人,将今日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说。
听闻谢七娘的迫不得已,苟柔叠衣裳的手停下,半信半疑:“谢刺史用殿下的性命逼迫七娘?”
“刺史怕受到父王的牵连,所以逼迫七娘断情,若不从,就要钩织罪状牵连到我,又于当日就将七娘接去建邺,彻底使我与她断了联系。”
元祯的心像是经受油煎火烤,她道:“七娘说她日夜悔恨,所以才谋求机会出来见我,想请求我的原谅。她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她?只是——”
倘若谢七娘当初能将话敞开说,兴许两人还走不到这一步,偏偏她选择了自己承受一切,毅然斩断情缘。现在元祯已有八娘,两个人的缘分已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奴婢虽不知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但若设身处地一想,违抗阿娘,刺史会对殿下下手,顺从阿娘,就要走到这一步,就是奴婢也进退两难。”
有情人难成眷属,苟柔迟疑道:“大抵缘浅罢。”
感叹过谢七娘,轰鸣的雷声静下来,只有天上的黑云不散,宫婢们捧着烛台站在殿外,娇声问元祯可否传饭。
元祯没理她们,接着又对苟柔说起她遇见萧夷光与孟医工,将中毒一事轻声道出。
倒吸一口冷气,苟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又低又愤怒道:“不用想,肯定是元焘下的毒手,王后怕是也知道。殿下中毒,最高兴的就是高氏了!”
“他们确实有很大嫌疑,不过到底是经谁手下的毒,还不清楚,你勿要声张,总要将人揪出来才好。”
苟柔咬牙切齿,手上动作也粗鲁几分:“殿下放心,奴婢省得。”
先忍气吞声几个月,日后若是让她揪出哪个内奸敢背叛殿下,苟柔非要狠狠甩她几个巴掌!
一点烛光飘进,太女家令方兰手持三联狮头高筒烛台跨入门槛,上头的红烛如婴儿手臂般粗,火焰又大又盛,照出她的憨笑:
“殿下,外头的婢子们捧着晚食,手都酸了。”
“叫她们进来吧。”元祯对苟柔一点头,示意她平心静气。
婢子们鱼贯而入,先搬过一条长食案,接着打开黑陶漆罐,酥手将一碟碟一碗碗珍馐摆于元祯面前。
方兰也净手,她拿了一双银箸布菜,捡的都是元祯惯爱吃的,边布边问:“殿下不好口腹之欲,怎么今日偏要世家娘子进了庖厨?”
苟柔眼睁睁看元祯面不改色地咽下食物,死死咬住牙齿,这可是在吃毒药呀!
“她做的菜对孤的胃口,家中又是太宫令出身,教尝食监多向她讨教。”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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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食,元祯打听到大王从崇教殿回了明光宫,让苟柔推着她过去请安。
这一次她没有被拒之门外,婢女引元祯进去时,广陵王正教丹阳练飞钩。
飞钩分为缰绳、铁环、铁钩三节,柔中带刚。丹阳初次接触,不甚熟练,在元叡的悉心教导下,仍甩脱了手,打碎了他最爱的一只青瓷盘花刻口瓶。
“父王,儿臣还是去崇教殿练习吧。”
元叡不但不生气,反而夸道:“好!就该使出十分的气力,不要怕打烂东西,不破不立嘛。”
他笑着抬眼,看到元祯,冷下脸:“孤本想教你身子好些,再从谢氏为你求娶位世家坤泽,不料你竟是个极有主意的,偏家门落魄的萧八娘不娶。”
元祯道:“父王,儿臣与八娘微末时相交,有共患难之情,实难以抛弃。”
丹阳放下飞钩,也为阿姊求情:“父王,那罗延有情有义,您就成全她们罢。”
“父王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你习武一天,手臂酸不酸?回去教婢子们给你揉揉。”
哄丹阳回宫后,元叡又对元祯冷声道:“你既不爱惜自个的身子,偏要早早娶萧八娘,明日孤就下旨安排你们的亲事,羌人不日就要南下,你娶完亲不许留在建邺,滚到京口给孤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