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也理解了,这些挂名弟子为何如此气急败坏,忿忿不平。
越昤再去翻看那本经书,文字并不是通用的文字,是一种如云似雷的玄妙字体,估摸着应该是道门的古文。
她放下经书,走到门口,关门时看到院外有几个挂名弟子张望着,有一人模样很是眼熟,正是适才争执最厉害的,不过,此刻那人勉强堆出些许温和,挤着笑,招招手,又挥了挥拿着的纸笔,似想请越昤近前聊聊。
但越昤未顿,照常阖上了门,挡住了那人最后门缝里僵住的笑意。
隔绝了视线,外面再有什么杂声,越昤也不会知晓。
她平静地铺展被褥,躺在床上,睁眼注视着床幔好一会儿,又掀上被子盖头,再一会儿,蜷缩在被子里。
其后几天,越昤还是在院子里闭门不出,经常有挂名弟子的影子映在门上和窗上晃来晃去,入院弟子和院主却从未见到。
如此过了半旬,那日天明,越昤忽然拉开大门,正巧看见一人影在窗户下鬼祟,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动作一松,瞬间有一滑溜之物从他手上落下,掉在他大腿上,吓得他上蹿下跳。
是一条蛇,黄褐色为底,背中线左右分布着红褐色的斑纹,是无毒的斑锦蛇。
那条蛇本会被他顺着窗台缝钻进屋子里,大抵是用来吓唬越昤。
不过此刻骤然被打断,那条蛇因他匆忙抓捕而咬着他虎口,疼得那人龇牙咧嘴。
越昤注视了片刻,反倒是把那挂名弟子看得心慌慌的,连带着抓着那条蛇,就这么囫囵地背到了身后,而后尴尬又慌张地直往后退,一直退到篱笆边,翻过篱笆跑了。
直至那人身影消失,越昤还看着,视线回落,外廊道上还滴落着一滴血。
这滴血刺目得好似那日在长虹街初见长姐,她提着滴血的剑,从门里走出来。
越昤闭了闭眼,她转身回了屋子里,再出来时,已经背了包袱,包袱里也没什么,她来时本就什么都没带,离开也就带了林珏给的包袱。
越昤孤身下山,没有去主院打招呼,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山路上不少挂名弟子都看见了,有的人面上惊讶转而如蒙大喜,有的人不屑又松了一口气,更有的人坠在她身后,硬生生跟到山门外。
人影尽去后的山林,幽深而死寂,偶尔的草木晃动都能让十二岁的小姑娘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咬着牙蹒跚地沿着山路走着。
幸运的是,越昤深夜走不动在树下窝了半宿并遇见什么危险。
天色刚蒙蒙亮,越昤便再次赶路,接近下午,阴差阳错地到了望仙坊。
被望仙坊犹如集市般的热闹吸引了心神,连夜赶路的疲惫都散去不少。
一路走到了东市的摊点,各种奇异古怪的修道之物抓着视线,直到越昤注意到地摊上一张地图,上面标着明显的“景国”,摊主便是现在杂货店的掌柜。
地图并不详细,但越昤还是看出景国离此地隔着好几个凡人疆域,以致于下意识比划询问,“这是当下的地图吗?”
越昤比划完便觉失误,手语少有人知,她指间的语言还是家变后那位熟识之人特意教授的,她应该写字来问。
但,摊主却直接应声了,“这是十年前的地图,只有几处边界线收缩了。”
他一一点出。
越昤记下,又抬头看摊主。
摊主面容烧毁了一半,只用黑色兜帽半遮着,勉强看出曾经还算俊朗的模样,他手上有细细密密新鲜的伤口,衣裳扯了很多划口,藏着满身疲惫与虚弱。
越昤看出,他似乎是经过长途的跋涉奔波。
越昤没有多言,只比划,“你,懂手语。”
摊主抬手,两指微捏,自然平和,手语意思是“一点点”。
越昤注视半晌,眉眼展开一丝笑。
离开地摊后,越昤在望仙坊游逛过几日,孤身一人回景国的冲动渐渐平复了。
越昤返回了青云道院。
道院中挂名弟子还以为终于赶走了这个占名额的小聋子,正再起名额之争,谁想越昤竟然回来了。
在一众挂名弟子懵然间,在一众入院弟子看热闹中,越昤没有回那处“鬼影憧憧”的院落,而是在半山腰露台处远远眺望了青云道院十八座峰。
林珏是被人推出来的,毕竟人回来了,他多少要照面问问,他摸着鼻子还没想好怎么同越昤交流,就见越昤回头看着他,指着极远处一个陡峰上的栈道。
林珏迟疑片刻,下意识说,“那是上一代入院大弟子顾师兄修建的栈道,通往他的山顶洞府,不过栈道年久,修葺困难,已经无人往那边去了。”
越昤点头,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绕去了那座山,登上了那条被风蚀的只有一尺宽的、看起来颤颤巍巍随时要坍塌的栈道,余下一众人在栈道外大眼瞪小眼。
再后面的日子,越昤开始循着青云道院的作息去主院看入院弟子念经交流、看院主讲解道经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