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怒喝骤然划破街道的寂静。
顾怀玉眉梢未动,唯有指尖轻微一顿。
裴靖逸眯眼,侧头看去,数十名青衫举子拦在车驾前,为首之人振臂高呼:“顾瑜!你敢当面对质吗?!”
人群越聚越多,有人厉声附和:“顾瑜贪墨棉花,江州百姓冻死街头!”
声音洪亮,响彻长街,连两侧茶楼百姓都推开窗观望。
铁鹰卫“唰”地拔刀,寒光凛冽,却不敢贸然上前,这些是来考科举的举子,若伤了他们,明日天下士林的口水就能淹了顾相府。
这些举子敢如此放肆,正是吃准了“法不责众”的道理,三五人闹事尚可秋后算账,但数十名赴考举子联名请命,便是顾相权势滔天也难以下手。
更何况其中不乏世家子弟,若真闹出人命——那岂不是更好?
裴靖逸瞧得兴致勃勃,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顾相,您的麻烦来了。”
顾怀玉指尖在隐隐作痛的眉心点了点,半响后从纱帘里探出手勾了勾。
铁鹰卫的统领俯首听命。
只听一声极轻的命令:“绕道。”
铁鹰卫统领一怔,下意识望向那群激愤的举子。
顾怀玉的指尖已经收回帘内,“怎么,本相的话需要说第二遍?”
统领顿时冷汗涔涔,连忙挥手示意仪仗转向。
裴靖逸勒马而立,饶有兴趣瞧着这一幕。
马蹄铁在青石板上踏出凌乱的脆响,车驾竟真就这般调转方向,在众目睽睽之下绕开了贡院大门。
举子们一时语塞。
他们预想过顾怀玉会恼羞成怒,会强词夺理,却万没想到这位权倾朝野的宰执竟直接视他们如无物。
有举子狂笑出声,高声说道:“诸位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大宸的宰相,做贼心虚,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另一举子涨红了脸,将手中书册狠狠掷向远去的车驾:“无耻之辈!”
唯有谢少陵目光复杂,望着那辆华丽车舆。
这与他想象中的反应截然不同,没有暴怒,没有羞恼,只有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
马蹄声渐行渐远,裴靖逸却没有立即跟上。
他单手勒住缰绳,在原地打了个转,目光戏谑地扫过那群仍在叫嚷的举子。
这群读书人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却不知病猫若没有后手,岂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都堂门前,顾党的官员们早已在门楹下等候。
一见顾怀玉的仪仗队,众官员纷纷拂袖正冠,将自己整理得妥妥帖帖。
顾党里已有人认出裴靖逸。
这位可是在茶楼话本里被塑造成“十步杀一人”的铁血将军,传闻那豪横的东辽敌军,光是看到“裴”字的军旗升起,就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裴靖逸翻身下马,站在车辕前半步未动。
车內帘幕轻动,顾怀玉倦懒睨他一眼。
裴靖逸目光肆无忌惮端量他,视而不见其中指示。
直到顾怀玉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勾了勾。
动作宛若主人唤犬。
围观的众官员几乎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