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令已下。
存粮如开闸洪水般流出,换来的是一批批流民和军户家眷涌向城外的荒地,热火朝天地垦荒。
希望如同新翻的泥土气息,开始在青州弥漫。
但与此同时,军中的粮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下去,配给制下的伙食标准悄然下调,铁林谷和骁骑营的老兵倒是没什么,可一部分新招募的青州卫战兵们,渐渐有了些怨气。
林川派往周边州县购粮的人手,陆续带回坏消息:
情况如出一辙,大粮商们口径统一,小粮店价格高企。
这绝非市场自发行为。
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正缓缓收紧。
……
太州城外。
万亩良田环绕着一座巨大的庄子。
庄子深处,世子赵景渊半躺在软榻上,微阖着眼。
两名容貌姣好的侍女跪坐在榻边,一个为他揉捏着双腿,另一个用温热的湿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角。
室内熏香袅袅,一派闲适安逸的景象。
一名身着青衫的幕僚垂手立在榻前几步远的地方,低声禀报着。
“禀世子,遵照您的吩咐,属下已经和北疆地面上,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大粮行都打了招呼。关于青州、孝州两地的粮饷采买,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
幕僚细声细语地说着,“如今市面上,但凡有人来问价,口径都是一致的。即便有零星小户肯卖,价格也已是往常的三倍有余,且数量有限。”
赵景渊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享受着侍女的服侍。
过了片刻,他才懒洋洋地开口:“老二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幕僚立刻回道:“二爷那边,倒是把大半精力都放在了筹建他那个‘北疆粮饷总办’上,看样子是想把各边镇的采买权都攥在手里。不过,据下面人报,青州卫的人,近日倒是频繁与几家粮行接触,似乎不死心,还想另辟蹊径。”
“哦?青州卫?”
赵景渊缓缓睁开了眼睛,“林川?”
“是的,世子。”
幕僚微微躬身,“这位林指挥使,似乎储备的军粮出了问题,频频派人外出求购大宗粮食。”
赵景渊笑了笑:“林川啊……倒是个人才……”
幕僚一愣:“世子,这位林指挥使……不是与赵指挥使他们,有些龃龉?”
“哼!”赵景渊嗤笑一声,“赵鹏那帮人,不过是仗着父辈余荫的草包。自己拿不下西梁残军,夺不回孝州,反倒让一个外来的林川捡了便宜,立下大功。如今还好意思与人不和?真是废物点心,怪不得旁人。”
他顿了顿,“不过这个林川……别的不说,单凭父王对他破格提拔,将青州、孝州两卫重地交于他手,就足以证明,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他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去年他献上的那种新式水车,效率远超旧式,如今已在王府农庄推广,的确不错。能琢磨出这等利农之器,足见是个有脑子的家伙,不是一味只知砍杀的武夫。”
幕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世子的意思,是不是可以……适当放点粮食给他们?毕竟,若是青州卫真因粮饷不继而生出乱子,于北疆防务大局,终究是不利。”
“放粮?”
赵景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让粮行继续卡着他们,一粒米也不许轻易流出。本世子要的,就是让他们饿着,饿到前胸贴后背,饿到军心浮动,饿到他林川束手无策,亲自来求我的那一天。”
幕僚恍然大悟,赞道:“世子英明。以此为契机,既可挫其锐气,亦可观其能耐。只是……属下担心,如此强硬手段,会不会让林将军与各大粮行的关系彻底闹僵,日后怕是难以转圜?”
赵景渊轻笑一声:“闹僵了就闹僵了。难不成,他林川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带着青州卫的兵强抢商贾不成?若他真敢如此鲁莽,那便是不堪大用的蠢材,也不值得本世子费心了。”
他话锋一转:“我就是要借着这次粮荒,好好瞧一瞧,这个被父王如此高看一眼的林川,到底有什么通天的能耐!看他如何应对这断粮之危,如何安抚麾下骄兵悍将。是龙是虫,拉出来遛遛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