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接过粮券。
他低头看着券面上清晰的官印,又抬眼扫过钱大富那张志在必得的胖脸,以及他身后那些粮商、乡绅们或冷漠、或讥诮的眼神。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
整个府衙门前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川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半晌,林川深吸一口气:“诸位……诸位的心情,林某理解。然……然如今春荒未过,青黄不接,府库……府库存粮亦不宽裕,实难一次性兑付如此巨量粮券啊……”
“难兑付?”钱大富猛地提高了嗓门,“林将军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赖账?”
“怎么能耍赖呢?”
“不是说能兑吗?”
“就是啊!”
周围的人纷纷聒噪了起来。
钱大富环顾四周,怒道:“府衙既发行此券,白纸黑字写明可随时兑付陈粮,岂能因时而异,出尔反尔?!‘随时’二字,难道是儿戏吗?!”
“钱掌柜误会了!”
林川解释道,“非是推脱,实在是……再过两个月就收新粮了,现在兑,太不划算了啊!”
钱大富将手一摆:“我等现在就是急需现粮救命!等不到秋天了!再等下去,铺子关门,伙计饿死,谁来负责?!府衙的信誉何在?!”
“没错!信誉为重!”
“兑粮!现在就要兑粮!”
其他粮商立刻高声附和,群情一时有些激愤。
就在这时,一直须发皆白的老儒生,清了清嗓子。
他乃是本地极负盛名的理学大家,德高望重,平日连官府都要敬他三分。
他先是对秦明德和林川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然后面向众人:
“秦府尊,林将军。老夫虽是一介布衣,远离庙堂,然亦深知圣人之训??‘民无信不立’!”他目光扫过林川和秦明德,“官府发行券契,盖以官印,便是对天下百姓的庄严承诺,乃国之信用的体现。如今持券者依约求兑,若官府以库存、时艰等各种理由推脱拒付,则信用荡然无存!失信于民,犹如同舟共济而自凿其船,动摇的,是国本啊!”
这番话,引经据典,分量极重。
周围围观的百姓闻言,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秦明德面露难色,他凑近林川:“林将军……众怒难犯,民心似水啊!尤其是这‘信誉’二字,重逾千斤,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林川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那一张张或贪婪或伪善或担忧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好!既然钱掌柜坚持,那您要兑多少?!”
钱大富见他终于松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他拍了拍那口木箱:“这一箱粮券,不多不少,整整五万石!”
“多少?”林川身体一晃。
“五?万?石!”
钱大富迎着他惊愕的目光,一字一顿,
“白纸黑字,官印为凭,林将军,今日,我就要全数兑清,一粒也不能少!”
周围的百姓们倒吸一口凉气。
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万”是个什么概念。
林川脸色阴晴不定。
他看了一眼秦明德,又看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钱大富的脸上。
咬了咬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