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洲分舵覆灭的消息尚未传来,殿内依旧是一派纸醉金迷。继任宗主林墨尘此时正执杯与身旁长老谈笑,忽觉殿门处的光线一暗。
玄衣青年静立门畔,周身不染尘埃。
“何人擅闯琉璃塔?”林墨尘蹙眉喝道,当下心中却是一凛——塔外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此人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
未及深思,下一瞬,他已猛地站起身,玉杯“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全因一股浩瀚如渊的威压,竟于瞬间朝他当头罩来!在这灵压的压迫下,他浑身灵力几乎凝滞,只神容惊悚道:“你、你竟是返虚期修士?!”
执掌薄灯宗数十载,他从未听闻当世还有返虚修士存在!
“结阵!”林墨尘冷汗已浸透后背,不再犹豫,立时厉喝出声。满殿修士应声而起,魔器与符咒化作滔天巨浪,朝着那道身影呼啸而去——
就在攻势即将触及衣角的刹那。
时间仿佛骤然凝固。
晏不见甚至没有抬眼。
赤金色的神辉自他周身流转而出,初时不过岚雾一般轻柔弥漫,下一瞬,却骤然炽烈——宛若九轮烈日当空崩裂,刺目的光芒将殿内每一寸角落悉数吞噬。那袭来的魔器甫一触及这片光辉,便如春雪消融,连碎屑都未曾留下,化作缕缕青烟逸散。
朝他纵身扑去的魔修们尚保持着狰狞神色,身形却已在神光中寸寸瓦解,血肉之躯化作了漫天绯色的烟霞,怒吼与惨叫被无形之力扼在喉间,最终只凝成了一片死寂。
林墨尘眼睁睁看着身旁一位化神长老伸手欲挡这神辉,然而其整条臂膀却先一步化作飞灰,紧接着是躯干、头颅……不过瞬息,这位在曾叱咤百年的大能便彻底消散。他见状惊骇欲绝,自知不敌,想嘶吼、想求饶,喉咙却似被无形之手扼住,连一丝气息都无法吐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玄衣身影缓缓转身,赤金色的眸子淡漠地扫过这片奢靡的殿宇——目光所及,梁柱无声坍塌,玉阶化作齑粉,连空气中浮动的魔气都彻底消散。
当那道目光最终落在他身上时,林墨尘只觉得周身经脉寸断,丹田如坠寒渊。
他张了张嘴,终是未能发出半点声响,便随着整座琉璃主殿一同,彻底湮灭在这片神圣而残酷的辉光之中。
推开内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晏不见只见到了一名全然陌生的老妇。
再没了记忆中的红衣张扬、倨傲凌厉,榻上那人白发稀疏,满脸沟壑,枯朽的眸子在听见他的脚步声时,也只是轻轻朝门边转来。
“往日我曾重伤于你,”虽百年已过,她却只一眼便认出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如今既以得道,若是为了报仇而来。。。。。。这条命,你拿走便是。”
晏不见的目光落在她干枯的手指上,一时沉默。
“你是她的血亲,”少顷,只听他淡淡开口,“我不杀你。”
苏红闻言,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你说的她……可是一白?!对了……你当初也进了云山,我的一白,如今身在何方?”
晏不见漠然看着她焦急摸索下榻的模样,缓缓道:“你没有资格朝我提问。我之所以来此,是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无涯,在哪里?”
苏红动作一僵,短暂的怔愣后,那双苍老的眼中竟迸发出淬毒般的恨意:“那畜生早在四十年前,便因无法突破元婴,寿元到头,死在了琉璃塔中!”语落,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襟,“他枉为人父、连亲生女儿都能下狠手,还未等我替一白报仇,便一命呜呼,死得未免太轻巧了些!”
青年得到了答案,默然转身。
苏红踉跄追上前去:“你还没告诉我,一白如今在哪里!”
她伸手想朝他抓去,然而那道玄衣身影竟如一阵清风,从她眼前瞬间消散。
少顷,只一句比万年寒冰更冷的话落入苏红耳中——
“你的林一白,早已被凌迟成千片,死在了山中食人妖魔刀下。”
晏不见走出院门,眼角的余光里,只见那老妇颓然倒地,眼中却无半分怜悯。
——他说的,不过实话罢了。
。。。。。。
妖魔历四百零一年,不见仙尊横空出世,自北境幽州而起,剑指南疆,以赤金神光涤尽三千洲浊世。
及至薄灯宗琉璃塔倾覆,肆虐凡尘四百年之妖魔道统——
自此,绝迹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