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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花接木（第1页）

胡半仙仓皇离去后留下的恐惧，如同冰水浸透棉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赵翠花的骨缝里，挥之不去。堂屋内，烛火摇曳，将她惊疑不定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将她吞噬。仙师那句“三日之内，务必做出决断”如同催命符，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决断？如何决断？仙师给出了两条路：要么让那“招惹冤孽之人”远离此宅，要么行凶险的“移花接木”之法。赵翠花枯坐半夜，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两条路。

让阿来离开？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决了。且不说林永福是否会同意无缘无故赶走买来的童养媳，单是想到那“冤魂”可能随着阿来一同离开，甚至因为被驱逐而怨气更盛，转而更加凶狠地报复林家，她就吓得浑身发抖。仙师也说了，那怨魂与阿来“气息纠缠”，万一赶走阿来，怨魂却留了下来，或者跟着阿来出去害人，最终这笔孽债还不是要算在她和林家头上？不行，此路不通。

那么，只剩下“移花接木”这条险路了。

虽然仙师语焉不详，但“至阴之物”、“特定时辰”、“代价极大”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气。赵翠花本能地感到畏惧，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对自身安危和林家运势的极度担忧——却像野草般疯长，压倒了那点畏惧。

“移花接木”……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把阿来身上的“晦气”和那冤魂的纠缠，转移到别的东西，或者……别的人身上？这个模糊的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如果能找到一个替罪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灾祸转嫁出去，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找谁呢？这又是个难题。找外人，风险太大，容易泄露。找下人？彩云那样的心腹丫鬟，她还有点舍不得。其他长工仆役，似乎也不稳妥。

一连两天，赵翠花都处于这种焦灼的权衡和疯狂的想象之中。

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眼窝深陷，嘴角起了一溜燎泡，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她跳起来。她看阿来的眼神也更加复杂，既有深深的厌恶和恐惧，又带着一种仿佛在看一件不祥之物、盘算着如何处置的估量。

阿来将赵翠花的种种情状尽收眼底。她知道，鱼儿已经在钩边徘徊，只差最后一点诱饵。她需要再给赵翠花一点“刺激”，让那恶毒的种子尽快破土而出。

这天傍晚，阿来在厨房帮忙时，“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瓦罐，瓦罐摔得粉碎，里面的咸菜撒了一地。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响动惊动了正在屋里烦躁不安的赵翠花。

赵翠花冲进厨房，看到满地狼藉，尤其是那破碎的瓦罐，在她此刻惊惧的心里，瞬间被赋予了不祥的象征意义——破碎！家宅不安！她积压的怒火和恐惧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你个丧门星！败家精！”赵翠花尖声咒骂，扬手就想打，手举到半空，她心里一突，想起仙师说的“冤魂附着”，那手竟硬生生僵住了，改为抓起一旁的烧火棍，隔着几步远虚指着阿来，声音因为恐惧而更加尖利，“连个罐子都拿不住！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全家！你说！那孙婆子、张老三是不是你招来的！你说啊！”

阿来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地说道：“夫人……我……我不知道……但我最近总梦到……梦到孙姥姥……她浑身湿漉漉的，说下面冷……说……说骗人钱财、害人性命的……都不得好死……”

这话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赵翠花的心窝！孙姥姥浑身湿漉漉？那是淹死的张老三的样子！骗人钱财、害人性命？这说的不正是孙姥姥和她自己吗？！阿来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难道真是冤魂托梦？仙师说的都是真的！这晦气已经能通过梦境影响人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接索命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翠花，她脸色惨白，后退两步，指着阿来的手指颤抖不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再也顾不上责骂，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踉踉跄跄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赵翠花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阿来那句“梦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与胡半仙的警告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可辩驳的“真相”——林阿来就是灾星，就是冤魂的载体，必须尽快处理！不能再等了！

“移花接木”……必须行“移花接木”之法！可是具体该怎么做？仙师已经走了，她去找谁问？难道要再去请一次？那风险太大，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绝望中，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悄然浮现——既然找不到人施行法术，那能不能……用更直接的办法？让这“晦气”的源头彻底消失？比如……一场“意外”？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杀人？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动这样的念头。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死的可能就是自己，甚至还会连累儿子继宗和整个林家！是阿来先招来的灾祸，是她逼我的！赵翠花在内心疯狂地为自己寻找着理由，一种扭曲的“自卫”心态开始占据上风。

可是，怎么才能制造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呢？下毒？容易被查出来。推下水？现在天气转凉，阿来很少去河边了。失足摔死？哪里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她猛地想起了后山那个废弃的砖窑。那是很久以前烧砖留下的，窑口塌了一半，里面幽深黑暗，据说还淹死过野狗。

如果阿来“不小心”掉进去……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了赵翠花的心。怎么把阿来骗过去？怎么确保她一定会掉下去？事后怎么解释？

恶念既生，便如野火燎原。

赵翠花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让阿来“意外”身亡，甚至开始觉得，这才是唯一一劳永逸的办法。仙师说的“移花接木”，或许就是指这个！让这具承载晦气的肉身毁灭，冤魂自然就烟消云散了！对，一定是这样！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后院阿来那间低矮阴暗的下人房，眼神里不再仅仅是恐惧和厌恶，而是染上了一层狠厉决绝的杀机。

而此刻的下人房里，阿来擦去脸上伪装的泪痕，眼神冰冷如霜。赵翠花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她隔着窗户都感受到了。

“终于……等到你起杀心了。”阿来在心中冷冷地道。猎物的獠牙终于露了出来，那么，猎人的网，也该到收拢的时候了。

她摸了摸袖子里那本硬硬的笔记本，下一场戏，该换个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