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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胎衣（第1页）

Z33的天，永远是狭长的。

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被厚重、泛着黄绿锈蚀色调的尘埃云紧紧包裹，吝啬地透下些许昏沉的光。恒星的光芒在这里被反复过滤、削弱，最终洒在黑褐色、仿佛浸透了机油与绝望的土地上时，已变得冰冷而缺乏生命力。这片土地，滋生着扭曲的金属植被（废弃零件），回荡着风声穿过破洞的呜咽，承载着无数被标记为“劣种”的灵魂，在饥饿、混乱与麻木中缓慢腐朽。

这里，是锈蚀带。是帝国的垃圾场，也是沈徽星和顾白飞共同的……胎衣。

他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被烙上“劣质人种”的银灰色抑制项圈，在这里学着从垃圾堆里刨食，在这里为了半管营养剂与人搏命，也在这里，遇到了彼此，遇到了老周叔，找到了那条隐藏在绝望深处的、向上攀爬的荆棘之路。

今天，他们将要挣脱这具束缚了他们十八年的“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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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象牙塔第十四层，那个被沈徽星经营得如同废墟中绿洲的小家，此刻显得有些空旷。

沈徽星站在中央，赤红的眼眸缓缓扫过这里的一切：那张用软垫和隔热毯铺成的、睡了多年的“床”；那张堆满了破烂教材和数据板、承载了她无数个挑灯夜读夜晚的“书桌”；那套她视若珍宝、每天清晨都会认真使用的洗漱用品；角落里，那台经历了无数次魔改、如今性能勉强算是稳定了的半自动手推车……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一个巨大的破洞边缘）上，那盆在锈蚀风中顽强摇曳的洋甘菊。洁白的花瓣，金黄的花心，在这片灰暗的背景下，固执地绽放着“苦难中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左眼之中，璀璨的银色星河微微流转。

空间·开辟！

无声无息间，她身前方的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撕开一道缝隙，露出其后一片混沌、虚无、却稳定存在的独立空间。这是她觉醒空间异能后，经过无数次失败和能量透支，才勉强开辟出的、仅属于她的“储物域”，不大，但足够珍贵。

她开始将物品一样样送入其中。教材和数据板整齐码放，洗漱用品小心包裹，手推车折叠后塞入角落……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一段记忆，一份努力。

当她最后捧起那盆洋甘菊时，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她低声对着花儿，也像是对自己说：“带你一起走。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去见证明天。”

洋甘菊被安然送入空间，那片独立的虚无之中，仿佛也多了一抹生命的亮色。空间缝隙悄然弥合，仿佛从未出现。

顾白飞就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他今天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旧衣，身姿如雪松般挺拔清瘦，冷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深邃如同蕴藏着风暴前的寒潭。他的行李更简单，几件衣物，一些他自行保养的工具，以及那盒珍贵的能源棒接口。他没有空间异能，他的东西，由沈微星一并代劳。

当最后一件物品消失在空间缝隙中，这个“家”彻底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斑驳的金属墙壁和地面上积年的灰尘。曾经充斥在这里的汗水、油污、笑语、争论、以及无数个夜晚灯下的低语……仿佛都随着物品的消失而抽离，只留下冰冷的回忆附着在锈蚀的墙壁上。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们太多成长印记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外墙那熟悉的路径，矫健地滑落地面。

废品站前的那片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没有喧哗，没有哭泣，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寂静。老周叔站在最前面，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有些凌乱，脸上依旧是那副饱经风霜的沟壑纵横，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格外复杂。他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个孩子，不，如今已是两个目光坚定、身姿挺拔的青年。

瘦猴、老李头、机械臂大妈、那些曾被他们帮助过的小家伙们……几乎所有聚居点里还走得动、并且心存善念的人都来了。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带着Z33特有的、被生活磨砺出的麻木与沧桑，但此刻，他们的眼神都聚焦在沈微星和顾白飞身上，那里面是担忧，是不舍，是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希望。

他们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不同的。他们看着他们如何从抢营养剂的小屁孩，成长为能击退恶霸、能修理复杂机械、甚至拥有传说中“异能”的强者。他们是这片绝望之地孕育出的异类，是锈蚀带深处不甘沉沦的星火。

如今，这簇星火，要离开了。要去往那个传说中流光溢彩、却对他们这些“劣种”紧闭大门的辉煌之地。

老周叔走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曾经驾驭过金雕、指挥过军团、如今只能与废铁为伴的大手，重重地、依次拍了拍沈微星和顾白飞的肩膀。

力道很大，拍得两人身形都微微晃了晃。

但这沉重的拍击里，蕴含了太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是认可，是嘱托，是“活着回来”的无言命令。

沈徽星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她用力眨了眨那双赤红的眼睛，扬起一个一如既往、灿烂得甚至有些过分的笑容，大声道：“老周叔！大家！等我们好消息！等我们在那边站稳脚跟，接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啃这破苦瓜味了！”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试图冲淡这离别的沉重。

顾白飞没有笑，他只是对着老周叔，对着所有前来送行的人，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起身时，紫眸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保重。”

没有更多的言语。Z33的人不擅长告别，所有的情感都压缩在沉默的注视和简单的动作里。

沈徽星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到老周叔手里：“老周叔，这是我们之前攒下的一点……东西，你留着，或许有用。”里面是他们之前“收缴”战利品换来的、以及平时省下来的一些还能用的零件和小工具，还有那管他们一直没舍得吃的、品相最好的高能量营养剂。

老周叔没有推辞，默默收下，攥得很紧。

前往空港（一个稍微平整、被简单清理出来的区域，用于接收帝国偶尔投送的“补给”或转运“流放者”）的路，并不长，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过往十八年的记忆上。

黑褐色的土地在脚下延伸，破碎的金属反射着昏黄的天光，远处垃圾山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风依旧带着铁锈和化学品的味道，这是Z33独有的、刻入骨髓的气息。

沈徽星和顾白飞并肩走着，步伐坚定。

他们想起，就是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为了抢一箱苦瓜味营养剂打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