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官邸最深处的私人水域,与其说是泳池,不如说是一座被整个搬入室内的微型海洋。穹顶模拟着深海的光线,幽蓝、朦胧,只有些许仿生发光水母在缓慢漂游,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水是活水,带着来自遥远净化海源的、恒定的低温,微微涌动着,散发出冰冷而纯净的气息。
梵洛几乎是踏入水中的瞬间,那身剪裁精良的常服便被随意地褪下,弃在光滑如镜的池边。水波荡漾间,他人类形态的双腿被一片骤然迸发的冰蓝色光华所笼罩、延伸、重塑——
一条美丽得令人窒息的人鱼尾巴,取代了人类的双腿。
那鱼尾仿佛是星空与深海的共同造物,是宇宙间最杰出的工匠呕心沥血的杰作。鳞片是极其细腻的渐变冰蓝色,从紧窄腰肢连接处的浅蓝,如同冰川初融的溪流,一路向下,色彩逐渐浓郁、深邃,直至那宽大而飘逸的尾鳍,已化为一片幽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午夜深海蓝。每一片鳞甲都如同最顶级的蓝宝石精心切割而成,边缘泛着柔和的珍珠光泽,在水波流动间,折射出万千迷离的光斑。半透明的尾鳍纱,如同月华织就的薄纱,又像是极地冰晶凝结成的雾霭,在他游动时,于身后拖曳出梦幻而优雅的轨迹。
他赤裸的上半身,同样完美得如同神造。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肌肉线条流畅而清晰,并非贲张的隆起,而是蕴含着人鱼族特有柔韧与爆发力的、如同猎食者般的优雅轮廓。宽阔的肩,紧窄的腰身,线条分明的腹肌没入那一片冰蓝色的瑰丽鳞片之中,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超越性别的绝美画卷。
梵洛闭上眼,冰蓝色的长发在水中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海藻森林,随着水流飘散舞动。他猛地摆动那强有力的、覆盖着华美鳞片的鱼尾——
“嗖!”
修长而优美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蓝色的闪电,撕裂了平静的水域,无声地潜入池水的最深处。他的游动姿态,兼具了力量与极致的优雅,如同一首在水下无声奏响的狂想诗篇。时而如同离弦之箭般高速穿梭,带起汹涌却不显狂暴的暗流;时而在水中做出令人眼花缭乱的优雅翻转,鳞片捕捉着幽暗的光线,炸开一片片碎星般的光雨;时而又如同沉睡的古神,静静悬浮在铺着白色细沙的池底,任由冰冷的水流如同情人的手指,温柔拂过他冷白的肌肤、飘散的长发和那半透明的、梦幻般的鳍纱。
只有在这里,在这片完全属于他的、模拟的深海环境中,他才能感到一丝近乎“自在”的喘息。冰冷的池水包裹着他,隔绝了外界那些令人作呕的喧嚣、母亲冰冷的视线、以及帝国无处不在的、如同蛛网般粘稠的算计与审视。在这里,他不是梵洛亲王,不是S级契合度的怪物,他只是一条……暂时回归本源的鱼。
然而,今晚,就连这片熟悉的冰冷,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镇静效力。
那个红发龙角的身影,如同最顽固的水鬼,牢牢地缠绕在他的意识里。她调酒时那种不顾章法、却充满原始生命力的野性姿态;她察觉到被窥视时,那双赤红眼眸里瞬间燃起的、如同被侵犯领地的火焰般的警惕与愤怒;还有她故意捣鼓那杯堪称“化学武器”的酒液时,眼中闪烁的、狡黠而恶劣的光芒……以及,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当他面不改色(至少他自以为)地喝下那杯东西后,她脸上那副仿佛看到恒星爆炸般的、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
鲜活。
太鲜活了。
那种蓬勃的、未被驯服的、甚至带着点粗野的生命力,像一道过于强烈的光,刺入了他一片死寂的世界。
他试图用更激烈的游弋来驱散这恼人的思绪,鱼尾疯狂摆动,在水中卷起激烈的漩涡。但越是如此,那抹红色就越是清晰。
就在他一个迅猛的俯冲,准备再次潜入深处时——
“呃……”
一股被强行压抑了许久的、火烧火燎的感觉,猛地从胃部窜起,直冲喉咙和鼻腔!那杯“亲王的晚宴”里,那过量辣椒萃取液和沼泽苦精的后劲,如同迟来的复仇,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
“咳!咳咳咳——!”
冰冷的水中,梵洛猛地停了下来,捂住嘴,发出一阵被水波扭曲的、沉闷而剧烈的咳嗽!他原本冷白如玉的脸颊,瞬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冰蓝色的眼眸因为猝不及防的刺激而弥漫上一层生理性的水汽。
太辣了!
那根本不是人类(或者人鱼)能够承受的辣度!在酒馆里,他全靠强大的意志力和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死装”本能硬撑了下来,甚至还能面瘫着脸评价一句“不错”。但在这里,在他完全放松的私人领域,身体的反应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感觉整个食道和胃都在燃烧,舌头仿佛被无数根细针反复扎刺,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灼热的痛感。
“哗啦——!”
他猛地浮出水面,趴在光滑的池边,剧烈地喘息着,咳嗽着。冰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他泛红的颊边和脖颈上,看起来难得有几分狼狈。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因为那极致的辣意和咳嗽带来的生理刺激,眼角不受控制地泌出泪水时——那些泪珠,在脱离他眼眶的瞬间,并未化作普通的水滴,而是凝结成了一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莹光的冰蓝色珍珠!
“啪嗒…啪嗒…”
好几颗小珍珠滚落下来,掉在池边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像是一串被遗落的昂贵珠宝。
梵洛看着那几颗因为被辣哭而产出的珍珠,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懊恼和羞愤。他居然……居然因为那么一杯劣质调酒,就……
他猛地将发烫的脸埋进冰凉的手臂里,只露出那泛着红晕的、线条优美的耳朵尖,和那条还在无意识轻轻拍打水面、彰显着主人烦躁心情的华丽鱼尾。
阴郁,偏执,此刻却混合着因为这意外破防而带来的、与他平日形象极具反差感的狼狈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可爱。
(他内心OS:该死……那个劣种……调的是什么鬼东西……下次……下次一定要……)
(但具体一定要怎么样,他混乱的思绪也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觉得那股辣意和那个红发身影一样,都让他心烦意乱。)
他在池边趴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阵火烧火燎的感觉稍稍平息,脸上的红晕也逐渐褪去,才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重新抬起头。
冰蓝色的眼眸恢复了平时的沉寂与虚无,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丝微红,和几颗将落未落的“珍珠泪”。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几颗“罪证”,尾巴不耐烦地在水面拍出一朵更大的水花。
他沉入水中,再次游动起来,只是那姿态,少了几分之前的畅快肆意,多了些难以言喻的……郁闷。
那条来自深海的、孤寂而偏执的人鱼,今夜,不仅找到了一件引起他巨大兴趣的“活体玩具”,还意外地被这件“玩具”用一杯“毒酒”,狠狠地……辣哭了。
这笔账,他默默地,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