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还在震。
冷竹靠着石柱,背脊贴着冰冷的岩面,连呼吸都像在割喉咙。她知道自己的经脉已经断了,不是一处两处,是整条灵脉如枯藤般寸寸崩裂。她动不了手指,抬不起眼皮,连眨一下都觉得沉重。可她还醒着,神识像一缕残烟,悬在将熄未熄的灯芯上。
若瑶跪在阵心,没有动。她想过来,冷竹看得出来。那孩子膝盖向前挪了一寸,手刚抬起,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开,整个人摔在地上。她没喊痛,只是咬着唇,又往前爬了一点,再被逼退。
冷竹想说话,喉咙里只滚出一点血沫。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噼啪”。
像是灯芯炸了一下。
她勉强偏过头,眼角余光扫向崖顶——那盏她守了百年、每夜寅时亲手点燃的残灯,忽然亮了。不是寻常的微光,而是一道青焰顺着灯油腾起,照亮了整个禁地。光流如水,顺着岩壁滑下,一路蜿蜒,竟沿着地上的血痕,流向她的指尖。
那光渗进皮肉,不烫,却深。
冷竹猛地睁大眼。
掌心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地方,开始发烫。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骨头里被唤醒了。她试图抬手,可手臂像压着千斤石,纹丝不动。唯有掌心,随着那道青光的注入,缓缓浮现出一个字。
守。
不是刻上去的,也不是画的。它原本就在那里,深嵌在皮肉之下,与她的血脉同生共长。百年前封印血魔那一日,她以心头血为墨,以道心为纸,写下这个字。后来它沉入血肉,成了无人知晓的烙印。如今,残灯的火种逆流而回,把它重新点亮。
光在掌心流转,映得四周石壁泛青。
若瑶停下了挣扎,抬头望着那道光。她的眼中还有金芒未散,却已不再凌厉,而是怔住,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冷竹终于动了动嘴唇。
声音极轻,几乎被地底的嗡鸣吞没:“我……守住了誓言。”
她没说给谁听,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对那盏灯说的。
百年前她离开玉虚宗主殿,接过这枚玉佩时,掌门问她:“你能守到何时?”
她说:“山门在,我在。”
后来山门不在了,她还在。
孤崖无一人,残灯无一语,她仍每夜点灯,不是为了等谁回来,而是怕自己忘了——她是谁,她为何留下。
现在她明白了。那盏灯从来不是惩罚,也不是囚笼。它是信物,是火种,是她道心不灭的凭证。
她看着若瑶,目光穿过晃动的光影。
这孩子偷偷给她加安神草,抄《清心咒》抄到昏倒,右臂魔纹发作时躲在柴房里哭,却从不在她面前喊一声疼。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救一个弟子,后来才发觉,是这孩子用十七年的执拗,一点点把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曾觉得守护是孤独的,必须一个人扛下所有。
可若瑶站在阵心那一刻,金光冲天而起,她突然懂了——守,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掌心的光推出去。
那一道“守”字的影子离掌而出,轻飘飘落在地上,化作一道虚符。符光一闪,没入若瑶胸前。那孩子浑身一震,低头看向心口,仿佛听见了什么无声的嘱托。
冷竹嘴角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