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萍未言语,静静走近,取了新蒸熟的咸蛋黄与蜜枣,挽起衣袖,与他并肩坐于一处。
她动作略显笨拙,一片箬叶在手中几次折不好,米粒洒了一桌,眉头一皱,却仍咬牙坚持着,不愿旁人插手。
林枫在旁见了,轻笑出声,手指微动,将箬叶折好递给她。
灵萍嘴角微扬,低声道:“世间诸事,师兄都做得顶好。”
两人静默地包着粽子,手指间交错过香草、糯米与绳结,温热的蒸汽在庭中缭绕而升。蝉鸣声远远传来,阳光从树缝间斜斜洒入,落在两人交错的指影之间。
午后,两人换了素衣,轻车简从,前往灞河。
灵萍手中提着一只描金花篮,里头盛着新煮粽子与些许药酒果饼。她和林枫登上一舟,梅一、梅二另乘一舟,悄然护在远处。
河水碧青,风携蒲艾香,舟行其上,如入幽梦。
两舟前后而行,林枫与灵萍并坐船头,淡妆素衣,眉目宁静,仿佛不是一朝之主与辅政之臣,而是江南泛舟的旧侣。
行至水心,舟身轻晃,灵萍从袖中取出一方小锦囊,内盛艾草、菖蒲、榧子、雄黄。囊上以水红色纱线绣了半枝艾草,针脚微歪,颜色却极温柔,细致动人。
她将香囊递与林枫,略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自嘲般低语道:“……孤的针线比不得师兄,总绣得歪歪扭扭。”
林枫接过,指尖轻触到她的掌心,只觉绵软温香,心头微震。
他低头望着那香囊,上头的歪斜花纹仿佛是她心绪的投影,不成章法,却胜在真意流转。
林枫捧着那香囊,像是捧着奇珍异宝,眉眼中泛起缱绻柔意。
“再好的针线也不及这般好,”他轻声道,将香囊郑重收进怀中,如收进心口最柔软的地方,“陛下亲绣的,臣最珍惜。”
灵萍唇边笑意更浓,眼角流光,似有狡黠,又像是孩童得趣:“孤还有礼物。”
林枫一怔,只见她从袖中抽出一条细细编成的五彩丝线,以青、赤、黄、白、黑五色交织绾缠,绵长柔韧,线尾坠有小小铜铃,铃音轻响似露。
灵萍微倾身,神情忽而认真,执起林枫的手,低声道:“长命缕。”
她手指轻柔地将丝线搭在他腕上,缓缓缠绕三圈,动作极稳,仿佛每一圈都带着一种心意。
灵萍垂首系腕时,发丝落在林枫指背,微微痒意传来,他心头一震,只觉有什么温柔到不可承受的东西,自腕间一寸寸渗入骨髓。
林枫想说些什么,却觉喉头微涩,只定定看着灵萍,眼中光影浮动,仿佛天地皆静,只余她低眉含情的模样。
舟行缓缓,蒲艾满江,天地广阔,心湖却只容得下一舟两人。
轻风拂过河面,荡起潋滟波纹,仿佛碎玉铺洒。两岸垂柳飘曳,粽香与艾气氤氲,隐隐传来牧笛悠悠。
舟影交错,舱内帷幕半卷,软席轻展。四周一片静谧,只闻水声潺潺,偶有白鸟掠空,落入远岸的芦苇深处。
灵萍从竹编食篮中,拣了一只大小合手的粽子出来。那是她亲手包的,外形虽不甚规整,叶角却紧束,糯米微透青光,散逸清香。
纤纤素手捏住粽子的尾角,缓缓抽开缠绕的麻绳,动作不疾不徐,却隐有一分出神。箬叶剥开,她指尖染上淡淡的水汽。
晶莹饱满、微泛油光的糯米,咸蛋黄与豆沙交融成一道温热的香甜。
灵萍眼神有些怔忡,河风拂过鬓边发丝,吹得眼角轻颤,却许久不语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