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锦衣卫百户所的总旗大厅,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沉凝气。
紫檀木主位上,张刚斜倚着,指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手边缘的云纹雕饰——那雕饰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仍掩不住木质里透出的贵气。
厅内光线偏暗,唯有头顶一盏黄铜宫灯垂着,暖黄的光落在张刚枯瘦的脸上,将他眼角的褶皱拉得更长,也让他眼底的审视多了几分冷意。
厅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先是两人抬着重物的闷响,再是陈飞略显急促的招呼声。
很快,陈飞领着两个青衣校尉走了进来,那两人各抬着箱子的一角,小臂上的肌肉绷得紧实,连额角都渗出了细汗——显然箱子分量不轻。
箱子是老榆木做的,铜锁泛着暗哑的光,边角处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封条,一看便知是精心准备的。
“属下陈飞,见过张大人。”陈飞快步上前,双手抱拳躬身,腰弯得极低,目光落在张刚脚边的青砖上,不敢有半分逾越。
他身后的两个校尉也急忙放下箱子,跟着躬身行礼,大气都不敢喘。
张刚眼皮抬了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何事?”
“回大人,属下是奉王小旗之命,特来拜访您。
陈飞语速不快,却带着几分急切,“本该是王小旗亲自来的,只是他此刻还在府衙待着,实在抽不开身。
他说,自打来了锦衣卫百户所,一直没来得及向您请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他从府衙出来,定第一时间登门请罪。”
“请罪?”张刚突然冷哼一声,枯瘦的脖子上青筋猛地凸起,像两条扭曲的蚯蚓,“他那叫请罪吗?在百户所当众杀同僚,这般‘威风’,我的小厅可容不下他!”
这话里的火气让厅内温度都降了几分,陈飞心里一紧,连忙直起身半分,语气更显恳切:“张大人息怒!王小旗毕竟才弱冠之年,正是年少热血的时候。
那日曹峰当众对他动手,他也是一时冲动才失了分寸。事后他懊悔得很,知道给您添了麻烦,这才让属下先过来,替他赔个不是。”
说着,陈飞上前一步,手指扣住箱子的铜锁,轻轻一拧——“咔嗒”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他双手握住箱盖,缓缓向上掀开,一股金属特有的冷光瞬间漫了出来:满满一箱子银锭子,个个都有二两重,整齐地码在里面,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和却刺眼的光,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银子特有的沉甸甸的气息。
张刚的目光落在银子上,那阴沉的脸像是被温水浸过,渐渐舒展开来。
他眼角的褶皱不再紧绷,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了弯,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你这话倒也在理。年轻人嘛,性子烈点正常,难免有冲动的时候。”
他顿了顿,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你把当日的事仔细说说,只要王辉不是无故杀人,我身为总旗,也不能让自家人寒了心。
毕竟,我与他父亲曾是同僚,论辈分,他也算我的子侄。”
陈飞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那日王小旗去地牢提审几个地痞,那几个地痞是清水帮的人,嘴硬得很,一开始不肯招。
后来王小旗用了点手段,他们才吐露实情。
“王小旗知道后,本想先禀明大人您,可没想到回百户所的时候,曹峰直接堵在了院子里。
曹峰手里拿着刀,上来就骂王小旗‘不知天高地厚’,还说‘敢查我的事,找死’,说着就挥刀砍了过去。
”陈飞语速平稳,没有添一个字的虚话,只如实描述,“当时周围还有几个校尉看着,王小旗一开始只是躲,后来曹峰刀刀往要害砍,王小旗没办法,才还手的。
最后那一下,也是曹峰自己扑得太急,王小旗没躲开,才误杀了他。”
张刚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等陈飞说完,他眼底的疑虑彻底散了——这跟他派去打探的消息分毫不差。
他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既然是曹峰买凶刺杀上官,事情败露后又铤而走险,那王辉就没罪。我会去跟百户大人解释,不会让他受影响。”
“多谢张大人!”陈飞再次躬身行礼,后退着走出大厅,出门时还特意轻轻带上门,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待陈飞走后,张刚才起身,缓步走到箱子边。
他弯腰拿起一锭银子,银子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沉甸甸的触感让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幕僚——那幕僚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捏着把折扇,始终没说话,只静静观察着。
“老徐,你怎么看王辉这小子?”张刚将银子放回箱子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