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延德白天听了智聪长老的相面之言,心里像压了块巨石,又沉又慌,连觉都睡不着。夜里等同住的兄弟们都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他悄悄披上衣衫,蹑手蹑脚地起身——指尖刚碰到门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将军,您这是要去哪?”
杨延德回头,见是自己的贴身家将杨忠。这杨忠跟着他多年,性子沉稳,最是贴心。“我去方丈院见长老,”杨延德压低声音,眉头拧成一团,“白天长老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得去求他指条活路。”
杨忠犹豫了一下,上前帮他理了理衣襟:“夜里风大,将军多当心。只是长老若不肯松口,您也别太为难自己——咱们杨家儿郎,纵是有难,也不能失了骨气。”
杨延德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轻步走出客房。五台山的夜格外静,只有松涛声伴着月光洒在青石路上,他每走一步,心里的忧惧就深一分——他不是怕自己死,是怕万一真如长老所言,日后不能在父亲杨业身边尽孝,不能和兄弟们并肩作战,那才是最难受的。
到了方丈院,琉璃灯的光从窗纸透出来,隐约能看见智聪长老端坐在禅床上,双目微闭,像是在打坐。杨延德轻轻叩了叩门,里头传来长老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他推门进去,见长老已经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早知道他会来。“将军为何深夜不睡,特意到贫僧这里来?”智聪长老开口问道,指尖还捻着一串佛珠。
杨延德“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撑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长老,白天您说的话,我记在心里,实在安不下心。我杨延德没别的求,就求您发发慈悲,指一条生路给我——哪怕日后能保全尸首,不连累家人,我死了也会感激您的大恩。”
智聪长老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将军,这都是各人的造化,天命定了的事,贫僧怎么改得了?您这是找错人了。”
杨延德不肯起来,连着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碰得发红:“长老,我知道天命难违,但求您哪怕给我一点提示,我也认了。我杨家世代忠良,若我真有劫难,我认;可我不能让父亲和兄弟们为我担心啊!”
长老见他眼神恳切,不像是装出来的,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既然将军心意这么诚,贫僧就破例一次。要想活命,别的法子没有,只有‘高飞远举’四个字——离开官场,躲到山林里去,别再管世间的事,别再被尘俗牵绊,这样或许能保全性命。”
杨延德心里一沉——他早就想到过“归隐”,可真要让他离开父亲和兄弟,哪有那么容易?“长老,这法子是好,可我和父亲、兄弟们骨肉相连,要是真分开了,我心里实在不安……”他话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
智聪长老从禅床旁取出一个小皮匣,递到他面前:“贫僧知道你孝悌,所以早为你备了这个。这里面是天机,你千万不能泄露,平时也不许打开看——只有遇到天大的难处,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能打开,里面有救你的法子。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它。”
杨延德双手接过皮匣,触手冰凉,却像是握住了一线希望。他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哪怕日后真有难,至少还有个指望。他捧着皮匣,轻轻退出去,走回客房时,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些。
有诗为证:
前程玄机被点透,智者怜他早醒悟。
若不是当年肯听劝,将军怎会生出归隐心?
第二天一早,智聪长老让行童备好早饭,刚摆上桌,就见杨业带着几个儿子来辞行。长老想留他们再住一天,杨业说军营里还有事,实在耽搁不得,长老只好送他们到山门口。一行人下了山,回了营寨,杨业立刻下令拔寨——大军离开五台山,朝着应州的方向去了,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契丹主,之前把兵马驻扎在忻州,见周朝的军队拦着路,一直不敢前进。这天早上,他正坐在帐里发愁,突然有探子来报:“大王,周兵都撤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契丹主愣了一下,赶紧派人去细查。过了半天,探子回来禀报:“是北汉的刘崇,召了山后杨家的兵,用水淹了周军,周兵才退走的。”
契丹主听完,忍不住点头:“杨家的计谋果然厉害,难怪能退了周兵。”正说着,帐外又来报,说刘崇派了官员来,还带了不少金珠宝贝,要请他撤兵回契丹。
契丹主见了财宝,眼睛都亮了——本来他就不想在这耗着,现在有好处拿,自然乐意。他收下礼物,当即下令拔营,带着人马回了契丹。
另一边,周世宗柴荣收兵回了京城,先去宫里给太后请了安。从这以后,朝廷的大事小事,他都亲自打理,哪里有漏洞就补哪里,哪里百姓受苦就派人去救济,朝野上下都很高兴。他想起这次出征,赵匡胤等人立了大功,该给他们封爵,好报答他们的功劳。
于是世宗让人统计功劳大小,按功劳定爵位高低:都虞候赵匡胤升为南宋王,郑恩封为汝南王,高怀德、张光远、罗彦威、张永德都封为列侯;岳元福、马全义、符彥卿年纪大了,封为节度使,派去外地镇守,不用上朝;冯益、史魁、高怀亮等人封为御林軍都督;还把王朴升为丞相,改年号为显德。
除此之外,世宗还赐给王侯们各自的宅第,那些还没选好家将的,也让他们自己挑人来充实府里。大臣们都跪下来谢恩,然后各自退下。
这时高怀亮拉着哥哥高怀德的袖子,声音有点哽咽:“哥,咱们爹娘……到底怎么样了?”
高怀德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弟弟一直记挂着父母,之前打仗没时间说,现在总算有机会了。“爹当年在潼关战死了,”他声音放低,怕弟弟难过,“娘还在老家,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过些日子就接她来京城。”
高怀亮一听,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他之前总做噩梦,梦见父亲浑身是血地叫他,现在才知道那梦是真的。他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还以为……还以为爹能等着我回来……”
旁边高怀德的家仆老高也红了眼,上前递了块帕子:“二公子,别太伤心了——老将军在天有灵,见您现在有出息,也会高兴的。”
高怀德扶着弟弟站起来:“别哭了,咱们现在好好做事,让娘以后享清福,就是对爹最好的报答。”高怀亮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孝敬母亲。
过了几天,世宗上朝,文武百官行完礼,南宋王赵匡胤从队伍里走出来,跪在丹墀下奏道:“陛下,汝南王郑恩之前在陶家庄定了一门亲,女方是陶三春,至今还没成婚。臣恳请陛下恩准,让他们早日完婚,臣等也替郑恩高兴。”
世宗一听,来了兴趣,身子往前探了探:“三御弟这门亲事,什么时候下的聘?谁做的媒?女方家在什么地方?”
赵匡胤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是臣做的媒。之前在百铃关,臣护送太后的御驾回京,路上驻扎的时候,郑恩怕热,去陶家庄的园子里偷瓜,结果被陶三春打了一顿。臣见陶三春武艺高强,还懂点兵法,就做主给他们做了媒,定下了这门亲事。”
世宗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扶着龙椅差点没坐稳,旁边的太监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姻缘都是天定的,这两人倒也般配,”世宗笑着说,“御弟你做媒,真是选对人了。”说完,就传旨让汝南王郑恩上殿。
太监尖着嗓子喊:“万岁爷有旨,宣汝南王上殿!”
下面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回答:“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