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临街的小院里,郑恩攥着枣木棍,站在西厢房的窗根下,耳朵都快贴到窗纸上了。屋里传来赵匡胤和一个妇人的说话声,那妇人语气温柔,时不时还带着浅笑,郑恩心里顿时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跟赵匡胤拜把子这么多年,二哥常跟他说“男女授受不亲”,可眼下这光景,怎么看都像是二哥忘了规矩。郑恩越听越气,手里的枣木棍攥得咯咯响,脚底下的青石板被他踩得咚咚直响。终于,他忍不住猛地推开门,扯着嗓子嚷嚷:“二哥!你这是干啥?忘了咱们兄弟说的规矩了?要是你不认这规矩,那乐子就不跟你走了,咱们各奔前程!”
赵匡胤正跟韩素梅说着分别后的遭遇,冷不丁被郑恩闯进来打断,还听他说要分道扬镳,赶紧起身两步追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三弟,你别瞎闹!你仔细看看,这是你二嫂韩素梅啊!当年在大名府分开后,我找了她五六年,今天才算遇上,哪能是什么不守规矩的事?”
郑恩愣了愣,眨巴着那双雌雄眼仔细打量韩素梅——只见她穿着一身青布衣裙,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确实有几分当年二哥提起的“二嫂”的模样。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手里的劲也松了,挠了挠头嘿嘿笑:“哎呀!原来是二嫂啊!乐子……乐子刚才是急糊涂了,没看清楚,对不住对不住!”说着就弯腰作揖,可他动作太急,差点栽个趔趄,逗得韩素梅捂着嘴笑出了声。
旁边的禄哥早就乐开了花,他攥着衣角,眼睛亮晶晶的,心里直打鼓:“昨天刚认了干爹,今天就变成亲爹了?这也太造化了!以后我也有爹疼了!”他忍不住蹦出一句:“今番我造化到了!昨日我祇认个干爹,不道今日竟认个亲爹到家了!”
韩素梅瞪了他一眼,假装生气:“畜生胡讲!快进去给你爹和三叔倒茶!”禄哥吐了吐舌头,欢快地跑进厨房,心里还在盘算:“等下倒茶的时候,得给爹多放些茶叶,三叔喜欢喝浓的。”
等禄哥端着茶出来,赵匡胤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才问韩素梅:“你以前说身子弱,一直没生育,这孩子是……”韩素梅叹了口气,眼神温柔地看着禄哥:“这孩子是我姐姐的儿子,八岁那年他娘没了,没人照看。我这边也冷清,就把他过继过来了。这孩子虽说年纪小,却比一般孩子机灵,还孝顺,有他在身边,我也少些孤单。”
赵匡胤摸了摸禄哥的头,心里有点发酸:“这孩子是好,可惜不是我的亲骨血。”郑恩在旁边听了,立马插嘴:“二哥你这话说的!什么亲不亲的?孩子孝顺不就完了?再说了,以后二嫂给你生个亲娃娃,禄儿还能帮着带呢!到时候两个孩子作伴,多热闹!”
韩素梅被这话羞得脸发红,赵匡胤也忍不住笑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暖融融的。谁也没料到,郑恩这随口一说,后来还真应验了——韩素梅后来成了韩妃,在南清宫生下了八大王。只是因为韩妃出身不算显赫,八大王没能承袭皇位,再加上太后怕幼主继位会像五代那样被人篡权,特意下旨让太祖之后传位给弟弟匡义,这都是后话了。
歇了一会儿,禄哥突然拉着赵匡胤的袖子说:“爹,咱们住的这院子虽说小,可也有三间房,您和三叔不如把行李搬过来住?饭店里又吵,还得花不少钱,住这儿我还能给你们烧火做饭呢!”
赵匡胤一听,心里正合我意——他早就不想住饭店了,又吵又不方便,跟韩素梅和禄哥住一起,才算有家的样子。他赶紧点头:“我儿说得对!就这么办!”
郑恩却有点犹豫,他挠了挠头:“二哥你住这儿合适,你是二嫂的丈夫,可乐子是外人,住这儿不方便吧?”
赵匡胤拍了他一下:“你这叫什么话!咱们兄弟虽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比亲兄弟还亲,分什么彼此?快跟禄儿去饭店算帐,把行李、兵器、马都拉过来!”
郑恩听他这么说,也不再推辞,跟着禄哥就出了门。路上禄哥还跟郑恩打听:“三叔,我爹以前是不是很厉害?你跟我爹谁的本事大?”郑恩一拍胸脯,得意地说:“你爹本事大!当年在董家庙,你爹一棍子就打跑了响马,还救了乐子!不过乐子也不差,我的枣木棍,一般人可扛不住!”两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就到了饭店。
算完帐,郑恩扛着行李,禄哥牵着马,还特意绕到街角的杂货铺,花八分银子买了个榆木马槽——他想着爹的马得有地方喂料,总不能让马饿着。等他们把东西都搬回小院,赵匡胤看着马槽,疑惑地问:“这马槽哪儿来的?”禄哥仰着小脸:“我在路上见有人卖,就买了回来,这样喂马方便。”
正说着,卖马槽的王二就找上门来要银子。禄哥赶紧拿出八分银子递过去,王二接过银子,叹了口气:“这马槽是我花五钱银子打的好榆木,要不是前些天柴殿下那边征马槽,说是给军用,结果衙门里的人拿了去,一分钱没给我,我也不至于折本卖!”
赵匡胤一听“柴殿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追问:“兄弟,你说的柴殿下,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知道他在哪儿吗?”王二挠了挠头:“这我可不清楚。那柴殿下每次出门都坐暖轿,身边跟着好多人,前呼后拥的,老百姓只能远远看着,谁敢凑近看他长什么样?连他的名字都没人敢提,怕惹祸!客官,您也别问了,赶紧再添点银子,我还得去别处卖东西呢!”
赵匡胤知道王二是个老实人,不敢多问,就又摸出一块银子给他。等王二走了,赵匡胤皱着眉跟郑恩说:“三弟,你听见了吗?这柴殿下说不定就是柴大哥!可咱们连他的名字、模样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郑恩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还不简单?明天咱们去街上逛,见了坐暖轿的,就掀开车帘看看,是就是,不是再找!”赵匡胤赶紧拦住他:“你别莽撞!这地方是韩通的地盘,要是闹起来,咱们还没找到柴大哥,就先惹麻烦了,得慢慢打听。”
正说着,韩素梅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她买了鸡、鱼、肉,还打了酒,没多久就把菜端上桌。赵匡胤和郑恩对坐着喝酒,虽然院子小,房子也简陋,可比起饭店的嘈杂,这里安静又温馨。郑恩喝着酒,吃着菜,忍不住感叹:“还是家里好!这菜比饭店的香多了!”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到月亮升得老高,才收拾碗筷,又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来,赵匡胤就喊禄哥:“禄儿,天热,马不能缺水,你把马牵到河边饮饮。”禄哥赶紧答应,牵着马就去了河边。回来的时候,他还特意绕到集市,买了一尾活鱼——他想着爹和三叔爱吃鱼,中午给他们做鱼吃。
路过街角的时候,禄哥突然想起前几天听人说博鱼能挣钱,心里一动:“要是我能博鱼赢点银子,就能给爹和三叔买好酒了!”他找了根柳条,把鱼穿起来,提着鱼在街边吆喝:“博鱼咯!猜字猜河,赢了给银子,输了给鱼!”
没一会儿,张屠户的儿子张小胖就跑了过来。张小胖比禄哥大两岁,平时仗着他爹是屠户,有点横:“禄哥,我跟你博!我猜字!”禄哥把八个铜钱往地上一丢,大声喊:“字!”铜钱落地,果然是字。张小胖不服气:“再来!我猜河!”禄哥又丢了一次,喊:“河!”还是中了。
张小胖输了三文钱,噘着嘴说:“你是不是耍花样了?铜钱肯定有问题!”禄哥把铜钱递给他:“你自己看,都是正经铜钱,没毛病!”张小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看出问题,只好把钱给了禄哥,气呼呼地走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来博鱼,禄哥运气好,喊字是字,喊河是河,没一会儿就赢了五钱银子。他心里乐开了花,赶紧提着鱼去沽了好酒,又买了点酱菜,蹦蹦跳跳地回家。
一进门,郑恩就凑上来问:“姪儿娃娃,今天赢了多少?”禄哥把银子递过去,得意地说:“靠爹的恩,三叔的福,今日有了爹的‘喝钱神法’,遇人来博,我喝字就字,喝河就河,七八个人博我一个,都被我赢了,共有五钱银子!”赵匡胤听了,心里也高兴,觉得这孩子确实机灵。
接下来三天,禄哥每天都去博鱼,每天都能赢点银子回来,郑恩天天有好酒喝,美得不行。可到了第四天,都晌午了,还没见禄哥回来。郑恩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酒壶,嘴里嘟囔:“这娃娃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赢太多,被人缠住了?乐子今天酒瘾上来了,等他回来可得多喝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