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员外见赵匡胤不肯把盘费全收下,只好让旁边伺候的童儿把剩下的银子拿进内屋。他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绣着精致花纹的小锦包袱,手指轻轻解开缠在上面的丝带,里面裹着一条用黄金丝线织成的鸾鸟纹腰带。张员外把腰带递到赵匡胤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贤婿啊,早先有位云游的仙长路过咱们庄上,向我化斋饭。你也知道,我这辈子最敬重的就是和尚和道士,当时就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斋饭招待他。仙长临走的时候,把这件宝贝送给了我,说这是件无价之宝,名叫‘神煞棍棒’。”
张员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当时也不知道这宝贝的用处,就追问仙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这东西是仙家亲手炼制的,可不是凡间普通的物件,只有非同寻常的人,才能配得上这非同寻常的宝贝。平时没事的时候,把它系在腰上,就是一条普通的腰带;要是遇上打仗冲锋的时候,把它解下来,只要嘴里念一声‘黄龙舒展’,随手朝着空中一甩,这腰带就能变成一条棍棒。拿在手里的时候,轻得像天上的鸿毛,可打在人身上,却重得像泰山压顶。不管是刀枪还是剑戟,都伤不了拿着这宝贝的人。要是遇上那些邪门的法术,有这宝贝护着,心里就不会乱,还能除掉那些妖邪。不用的时候,嘴里念‘神棍归原’四个字,手一抖,棍棒就又变回腰带了。”
他看着赵匡胤,又补充道:“我把这宝贝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用。如今见贤婿你这么英勇豪迈,才把它送给你,当个防身的兵器。一来呢,你不用总提着那根蟠龙棍赶路,方便些;二来呢,也算是我给你留个念想,往后你看到这腰带,就想起在庄上的日子。”
赵匡胤伸手接过腰带,睁大眼睛仔细瞧着——黄金丝线在光线下闪着莹润的光,上面的鸾鸟纹绣得活灵活现,连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一看就不是凡物。他照着张员外说的,张嘴念了声“黄龙舒展”,手朝着空中轻轻一纵,就见那腰带“唰”地一下展开,真就变成了一条通体泛着微光的棍棒。
有一首《西江月》词,专门说这宝贝的好处:
这宝贝又刚硬又柔韧,像系在铠甲上的鸾鸟纹丝带。平时系在腰上防身,变来变去藏着无穷的玄妙。上阵的时候瞬间闪着光,冲锋时刀枪都别想伤着。这是仙家传下的精奇兵器,要帮着未来的朝廷,打下永远稳固的江山。
赵匡胤握着棍棒,当场就练起了棍法。他把勾、弹、封、逼、掳、挤、抽、挪这些招式,一招接着一招耍开来,棍棒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带着呼呼的风声,把周围的空气都搅得动了起来。练完之后,他又念了声“神棍归原”,手轻轻一抖,棍棒立刻变回了黄金锦带。赵匡胤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赶紧把腰带系在腰上。
旁边的柴荣、张光远、罗彦威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嘴里不停称赞:“这宝贝也太神了!二哥(贤婿)拿着它,往后更不用怕坏人了!”
赵匡胤把原来的蟠龙棍放到一边,对着张员外作了个揖:“多谢岳父大人赏赐,小婿和朋友们这就告辞了。”张员外见他一心要走,也不好再留,赶紧吩咐家里的安童,把酒席摆到正厅里,给四个人饯行。
兄弟四个围着桌子喝了几杯酒,说起往后的日子,都有些感慨。赵匡胤想起自己连累家人,眼圈有点红;柴荣想着去关西贩伞的生计,心里既期待又忐忑;张光远和罗彦威则惦记着家里的父母,坐立不安。喝完酒,四个人起身给张员外行礼告别,张员外送他们到庄门外,看着他们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赵匡胤几人也回头挥了好几次手,才慢慢走远。这场景,正应了那句话:
送别酒刚斟满,人就已经醉在离别的愁绪里;送别的曲子唱了三遍,马蹄声就已经先朝着远方去了。
张员外站在庄门口,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才抹着眼泪,孤零零地回了庄里。咱们暂且不说他,先说说赶路的几个人。
柴荣推着装满雨伞的车子,赵匡胤背着行李,正准备往西边走,张光远和罗彦威突然快步走了上来,对着赵匡胤和柴荣说:“二位兄长,我们本来想陪着你们一起去关西的,可实在是有难处。”
罗彦威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为难:“之前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找二哥你,想给你添点盘缠,压根没跟家里父母说。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知道我偷偷跑这么远,指不定得多担心,说不定还会犯病。我们想先回东京,跟父母报个平安,等以后跟他们说清楚了,再去关西找你们,不知道二位兄长能不能答应?”
赵匡胤听了,心里也理解:“二位贤弟,这是做儿子该尽的本分,愚兄怎么会拦着你们?倒是我,之前一时糊涂,闯了大祸,现在只能离开家,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真是个不孝的人。你们回去之后,要是有空,就帮我给我爹娘带句话,说我在外面挺好的,让他们别天天惦记。”
张光远赶紧打开自己的行李,从里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一看,是五十两银子。他把银子递到赵匡胤手里:“这点银子,你们路上用,别嫌少。”赵匡胤赶紧推回去:“愚兄身上还有盘费,不用你们费心,你们把银子收回去,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面。”
罗彦威见他不肯收,想了个办法:“二哥要是不肯要,就把银子给大哥吧!大哥要去关西贩伞,这银子正好当本钱,也算是我们兄弟俩的一点心意。”赵匡胤觉得这话在理,就把银子接过来,塞进了柴荣的行李里。柴荣还想推辞,赵匡胤按住他的手:“大哥就别推了,这是二位贤弟的心意,收下吧。”
张光远和罗彦威又跟两人说了几句保重的话,才翻身上马,朝着东京的方向去了。这正是:
送银子只为守住往日的约定,推车子心里盼着新的情谊能长久。
咱们不说张光远和罗彦威回东京的事,单说赵匡胤和柴荣。赵匡胤见柴荣推车子费劲,走得慢,就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车上,拿起车前面的绊绳,搭在肩膀上,拉着车子往前走。柴荣在后面推,一下子觉得轻松多了,两个人顺着大路往前赶。
走在路上,赵匡胤看着路边的景色,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路边的野草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像极了他现在漂泊的日子;远处的飞鸟成群结队地往窝里飞,可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他一边走,一边叹气,头也低着,脚步也慢了下来。
柴荣在后面见他这样,赶紧问:“贤弟,你怎么老叹气啊?是不是拉着车子太累了?要是累了,咱们就歇会儿。”
赵匡胤摇摇头,声音有点低沉:“不是累,是我看着这路上的景色,就想起家里了。想起我爹娘,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能陪他们吃饭说话,现在倒好,我闯了祸,只能躲得远远的,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法当面说。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难受,忍不住叹气,大哥你别见怪。”
柴荣听了,也叹了口气,劝道:“贤弟,你现在虽然在外面漂泊,但也别太愁。大丈夫就该放宽心,往前看,总有一天能跟家人团聚的。要是总这么愁眉苦脸的,伤了身体不说,也解决不了问题。前面就是销金桥了,等咱们到了桥上,我交了税,就找个酒馆,咱们喝几杯,你也能散散心。”
赵匡胤一听到“交税”两个字,立刻把想家的事抛到了一边,赶紧停下脚步,问柴荣:“大哥,这销金桥是什么地方?是官府派了官差在那儿收过往客商的税吗?”
柴荣皱着眉,压低了声音:“这地方是条大路,哪有什么官差啊?”
赵匡胤有点纳闷:“既然没有官差,那交的是什么税?难道是有人私自收钱?”
柴荣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虽然没有官差,但是有个叫董达的恶霸,人家都叫他‘坐地虎’。他手下有一百多个能打的家丁,白天晚上轮流守在桥口。不管是哪个客商从这儿过,只要带了货物,值十两银子的,他就要抽一两税;值一百两银子的,就得交十两。一分一毫都不能少。要是有人敢跟他争一句,轻的会被打断胳膊腿,重的直接就没了性命。所以来往的人都怕他,没人敢跟他作对。等会儿到了桥上,贤弟你可得少说话,顺着他们点,别惹麻烦。”
赵匡胤听完,气得胸口呼呼直喘,拳头攥得咯咯响,眼睛里都快冒火了。他把车绳往地上一扔:“大哥,你先停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柴荣赶紧把车子停下,问他有什么事。
赵匡胤指着车上的雨伞:“大哥,这车上的雨伞,本钱有多少?要是卖到关西,能赚多少钱?”
柴荣算了算:“本钱有二十两,到了关西卖出去,能卖三十多两,能赚十两左右。”
赵匡胤皱着眉:“这么算下来,除去路上的盘缠,再交了税,剩下的也没多少了。大哥你来回跑这么远的路,受这么多苦,就赚这么点钱,这生意做着有什么意思?依我看,这销金桥的税咱们不交,直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