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风总是裹着砂砾,刮在人脸上,带着粗粝的疼。
苏晚蜷在阴暗潮湿的牢房角落,鼻尖充斥着稻草霉烂和血腥混杂的气味。她穿越过来已经三天,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只知道这是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大胤,而原主是这北境边城一个家道中落、孤苦无依的小仵作,前日莫名卷入一桩府衙小吏暴毙的案子,便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扔进了这死牢。
罪名?莫须有。只怕是找了顶罪的羔羊。
冰冷的地气透过单薄的囚衣渗入四肢百骸,胃里因长时间的饥饿而阵阵抽搐。苏晚抱紧膝盖,试图汲取一点微薄的暖意。现代那些无菌病房、无影灯、同事们忙碌的身影……恍如隔世。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外科医生的心理素质让她在绝境中仍保留着一丝剥离情绪的观察力。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粗暴地打开。
“罪女苏晚,出来!”
两名狱卒站在门口,面色冷硬。
苏晚抬起头,哑声问:“官爷,何事?”
“少废话!王爷和将军府有令,提你过去!”狱卒不耐地上前,粗鲁地将她拽起。
手脚上的镣铐并未除去,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磨得脚踝手腕生疼。她被推搡着走出大牢,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被带进的不是公堂,而是一处临时征用的军帐,帐内气氛比牢房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苍术和皂角燃烧后的气味,试图掩盖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死亡的气息。
帐中央,一张临时搭起的木台上,覆盖着醒目的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高大,即便躺着也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木台周围,站着数人。
为首一人,身着月白云纹锦袍,腰束玉带,面容温润俊雅,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与属于上位者的威仪。他看向苏晚的目光带着审视,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苏晚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和眼前阵仗,认出这大概便是监军的煜王萧煜。
另几位则是披坚执锐的将领,面色悲愤,眼神如刀似箭,狠狠钉在苏晚身上,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尤其是为首那位络腮胡副将,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跪下!”狱卒在她膝窝一踹。
苏晚踉跄一下,戴着镣铐艰难跪地,铁链磕在冰冷地面,发出脆响。
“王爷,人犯带到。”
萧煜的目光落在苏晚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这女子,不像寻常囚犯那般惊慌失措。
“苏晚,”他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压力,“台上乃是战功赫赫、却不幸薨逝的镇北将军凌烨。将军死因蹊跷,军中诸多疑虑。闻你家中世代仵作,素有薄名,现予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即刻为将军验身,查明死因,不得有误。”
苏晚心脏猛地一沉。
验尸?给一位将军?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瞬间明白,这绝非简单的验尸。若结果不能让这些悲愤的将领满意,她立刻就会成为宣泄怒火的牺牲品。而若验出什么不该验的……后果更不堪设想。
这是一条死路,也是唯一一条可能生还的险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民女……遵命。恳请王爷,予民女一副手套,一盆清水,些许烈酒。”
萧煜微微颔首,示意旁人去准备。
东西很快送来。苏晚艰难地拖着镣铐,在狱卒的监视下,仔细用烈酒净手,戴上一副略显宽大的皮质手套。每一步动作都因镣铐的束缚而显得笨拙迟缓,但她做得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这熟悉的过程,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丝属于苏医生的镇定。
她走到木台前。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白布被缓缓掀开一角,首先露出的是一张脸。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薄而紧抿,即便是毫无生气地躺着,也透着一股冷峻英伟的锐气,仿佛只是沉睡的猛兽。只是那脸色是一种失去生命力的灰白,看得人心头发窒。
苏晚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她是一名医生,在她眼中,首先是需要探查的机体。
解开沉重玄色铠甲的系扣异常费力,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她生疼。几名将领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仿佛她亵渎了什么神圣之物。
铠甲之下是深色的中衣。苏晚屏住呼吸,指尖隔着皮质手套,先例行公事般按压检查头面部、颈项。
无显见外伤。
然后,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搭上了将军冰冷手腕处的桡动脉。
——死寂。
一片死寂。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