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妥善安置”,不过是一顶狭小、偏僻的军用帐篷。
帐内陈设简陋至极,一榻,一桌,一凳,角落里放着一个木制脸盆和一个水壶,再无他物。地面是夯实的泥土,透着湿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皮革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厚重的帐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和声响,只余下缝隙里透进的几缕惨淡天光,勾勒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两名佩刀兵士一左一右守在帐门外,身影被光线投在毡壁上,如同两尊沉默而压抑的雕像。
“哐当”一声,狱卒解开了她手脚上沉重的镣铐。
冰冷的金属脱离皮肤,留下深红的勒痕和一圈刺目的青紫,尤其是右手腕上那几乎骨裂的剧痛,此刻才真正清晰地席卷而来。
苏晚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走到那张硬板床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托住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腕。借着帐帘缝隙透入的微光,她能清晰地看到腕上一圈骇人的指痕淤青,边缘甚至泛着紫黑色,肿胀得吓人。
她尝试轻轻活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立刻让她额角渗出冷汗。
“嘶……”她咬紧下唇,忍住痛呼。
那位“将军”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抢回半条命的人。或者说,那是一种长期处于极度戒备和力量掌控下形成的、近乎本能的反应。
身居高位,统领千军……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和隐藏的压力,苏晚仅仅窥见一角,已觉得心惊。
她撕下囚衣相对干净的一角布条,就着水壶里冰冷的清水,笨拙地清洗、冷敷手腕。冰凉的触感暂时麻痹了部分痛感。没有药物,她只能做最简单的处理。
处理完手腕,她才真正松懈下来一丝精神,无边的疲惫和饥饿感瞬间将她吞没。胃里空得发疼,四肢百骸都透着虚弱。
她靠在冰冷的床柱上,闭上眼,强迫自己整理纷乱的思绪。
穿越,死牢,验尸,苏醒的将军,骇人的秘密,悬于一线的性命……
一切如同荒诞离奇的梦魇,但手腕上尖锐的疼痛和腹中的饥饿都在清晰地提醒她——这是残酷的现实。
那个叫凌烨的将军,无疑是她目前生存的关键。他需要她“解毒”来活命,这就是她最大的筹码。但同样,他也怕她窥破了他最大的秘密,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让他随时杀她灭口。
合作与杀意,只在他一念之间。
而自己所谓的“解毒”……苏晚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蛊毒?她根本一窍不通。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现代医学知识、对人体极致的了解,以及……赌。
赌那蛊毒造成的症状,能用她已知的医学原理部分解释和干预。
赌她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一线生机。
帐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帐帘被掀开,一名伙头兵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看不清内容的糊状食物,两个粗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食物粗陋,却热气腾腾,香气瞬间勾得苏晚胃里馋虫蠕动。
送饭的士兵面无表情地放下托盘,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红肿的手腕上顿了顿,没说什么,转身又出去了。
苏晚顾不得许多,拿起馒头便咬。粗粝的口感刮过喉咙,但她吃得很快,几乎吞咽。那碗糊糊带着点咸味,说不上好吃,却能补充体力。她必须尽快让自己恢复过来。
刚吃完不久,帐帘再次被掀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须发半白、穿着军医服饰的老者,提着一个药箱,身后跟着一名捧着干净布条和热水盆的药童。老军医面色沉肃,眉头紧锁,看向苏晚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审视。
“王爷吩咐,来给姑娘看看伤处。”老军医语气平淡,没什么温度。显然,他对这个来历不明、语出惊人还引得将军情绪激动的女子没什么好感。
苏晚默默伸出红肿不堪的右手腕。
老军医检查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惊色,这伤势远比他想象的重。他示意药童放下东西,打开药箱,取出药膏和夹板。
“伤了筋骨,须得固定敷药,静养些时日。”他手法熟练地替她处理伤处,清凉的药膏缓解了部分灼痛,夹板固定带来了些许安全感。
“多谢老先生。”苏晚低声道谢。
老军医嗯了一声,收拾药箱,临走前,终是没忍住,沉声道:“姑娘,将军身份贵重,关系边疆安稳。有些话,当讲则讲,不当讲的,莫要妄言,以免惹祸上身。”
这是在警告她。
苏晚垂眸:“民女明白。”
老军医不再多言,带着药童离开了。
帐内再次恢复寂静,只有手腕处药膏散发的淡淡清苦气味萦绕。
苏晚靠在床榻上,看着被简单固定的右手。待遇似乎改善了一点,从阶下囚变成了有价值的囚徒。但本质并未改变,她依旧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生死系于他人之手。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界的情况,需要知道那位将军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