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萧煜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低垂的头顶,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内衫,黏腻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的银针上,动作稳如磐石,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惊骇对视从未发生。每一次运针,每一次感受凌烨脉象的细微变化,她都做得无比专注虔诚,将自己完全代入一个竭尽全力挽救危重病人的医者角色。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一丝一毫的异常,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凌烨混乱的脉象终于在她的强行疏导下,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滞涩,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狂躁。他紧蹙的眉头又舒展了些许,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
苏晚缓缓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虚脱。她强撑着站直,后退一步,垂首低声禀报,声音因疲惫和紧张而沙哑:“王爷,将军体内肆虐的毒性暂被民女强行压下,但……但根源未除,此番损耗极大,若再有一次,恐……神仙难救。”
她刻意将情况说得极其严重,既符合事实,也希望能进一步震慑萧煜,让他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如果毒发真的与他有关的话。
萧煜沉默了片刻,目光从苏晚身上移开,重新落到凌烨苍白的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有劳苏姑娘了。如此说来,将军他……暂无性命之忧了?”
“暂时……是的。”苏晚谨慎地回答,“但仍需极其小心静养,万不可再动气劳神,否则……”
“本王明白了。”萧煜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但那温和底下却像是结了一层冰,“既然如此,将军便需绝对静养。苏姑娘,从今日起,你便留在主帐偏帐,专职照料将军病情,所需药材用物,皆由专人送达。没有本王或将军苏醒后的命令,不得离开半步,亦不得任何人随意探视。将军病况,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否则……军法处置。”
软禁。从她的小帐篷,换到了主帐旁的偏帐。更严密,更无处可逃。
苏晚心中一寒,却只能低头应道:“民女……遵命。”
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至少在她还有用的时候,萧煜不会明目张胆地动她,而留在主帐附近,也意味着离凌烨更近,或许……更安全?
她不敢确定。
“很好。”萧煜颔首,对那亲兵道,“带苏姑娘去偏帐安置,一应用度,务必周全。将军这里,先由本王守着。”
“是!”亲兵恭敬应声,示意苏晚跟他走。
苏晚最后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凌烨,心情复杂难言。她收拾好药箱,跟着亲兵走出了主帐,转入旁边一顶小得多的帐篷。里面陈设简单,但确实比她那顶旧帐好了不少,甚至有一张可供休息的软榻。
帐帘落下,新的囚笼已然形成。
……
接下来的两日,苏晚便在主帐偏帐和主帐之间两点一线。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料昏迷的凌烨身上:定时诊脉、行针巩固、擦拭身体、喂服流质的药膳和清水。
凌烨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偶尔会因痛苦而蹙眉呻吟,但再未醒来。他的脉象依旧沉疴重重,那诡异的毒性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他体内深处,难以拔除。苏晚只能尽力维持,却找不到根治之法。
萧煜每日都会来看望数次,每次时间不长,只是静静地看着凌烨,偶尔询问几句病情,语气总是温和而关切,仿佛那夜苏晚感受到的冰冷杀意只是她的错觉。
但苏晚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她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每次萧煜来时,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扫过,都让她如芒在背。
期间,李猛副将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重伤卧床,无法理事。军务暂由几位高级将领共同处理,重要决策则需报于萧煜定夺。军营整体还算平稳,大战后的休整和戒备在有序进行。
这日午后,苏晚刚为凌烨行完针,正小心翼翼地用湿布巾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
帐帘被轻轻掀开,萧煜走了进来。
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手中拿着一小卷文书,目光扫过榻上的凌烨,语气温和:“将军今日气色似乎好些了,苏姑娘功不可没。”
苏晚放下布巾,垂首行礼:“王爷过誉,是将军底子好,民女只是尽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