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在校场上的雷霆宣言,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让整个军营炸开了锅。表面上看,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意志运转:黑云骑雷厉风行地核查着军械辎重,审问着有嫌疑的人员,气氛肃杀而高效。将士们群情激愤,誓要揪出内贼。
然而,苏晚却敏锐地感觉到,在那看似铁板一块的肃杀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汹涌了。
萧煜自那日后,便称病不出,将自己关在帐中“静养”,谢绝一切探视,连每日的军务汇报都改由手下文官代为传达。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将自己摘出凌烨掀起的这场风暴中心,冷眼旁观,甚至可能暗中操控。
核查工作很快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关键的军械出入记录簿册,竟有一页不翼而飞,恰好是鹰嘴崖刺杀前后几日的记录。负责看守库房的一名老文书,在被黑云骑带走问话的前夜,竟“意外”失足跌入营外的河中,捞起时已气绝身亡。几条刚有些眉目的线索,纷纷断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对手的反击,精准、狠辣,且毫不留情。他们像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蛛,悄无声息地抹去一切痕迹,切断所有可能指向自己的路径。
凌烨帐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冰冷。黑云骑副统领每次前来禀报进展受阻时,都能感觉到将军身上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明明知道敌人就在眼前,却被无形的铁笼阻挡,每一次扑击都落在空处。
这种压抑的愤怒,也影响到了苏晚。
凌烨的伤势虽已无大碍,但体内的毒性却因他近日的殚精竭虑和情绪波动,似乎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脉象中的滞涩感重新加重,偶尔甚至会出现短暂的心悸。苏晚不得不加大了地脉紫芝的用量,才勉强将其稳住。
但每次使用那药材,她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怀中那张警告的纸条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理智。她试图更仔细地观察凌烨服药后的反应,却只觉得他眼神愈发深邃冰冷,心思愈发难以揣测。
这日,她为凌烨换完药,正准备退下,凌烨却忽然叫住了她。
“你近日似乎心神不宁。”他声音平淡,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
苏晚心中一凛,垂下眼帘:“将军伤势反复,民女只是忧心……”
“是吗?”凌烨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本将还以为,你是被那日的刺杀吓破了胆,或者……听到了些什么不该听的风声。”
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果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在怀疑什么?怀疑她与刺客有关?还是怀疑她知道了别的什么?
她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民女愚钝……那日确实惊吓过度,至今心有余悸……至于风声,民女终日在此处,能听到什么……还请将军明示。”
凌烨盯着她看了半晌,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秘密。良久,他才缓缓道:“没有便好。记住你的本分。下去吧。”
苏晚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主帐。她知道,凌烨的耐心正在被消耗殆尽。环境的压力和身体的不适,正将他推向一个更危险的边缘。如果一直找不到突破口,他可能会采取更极端、更不可控的手段。
而她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很可能就会成为这风暴中第一个被撕碎的牺牲品。
不能再等了。
是夜,月黑风高。
苏晚悄无声息地坐在偏帐黑暗的角落里,心脏怦怦直跳。她手中紧紧攥着那袋所剩不多的地脉紫芝。
她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她要亲自试药!
既然无法从凌烨身上得到明确的答案,无法判断那警告的真伪,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来体验这药材究竟有何诡异之处!
她知道这无比冒险,甚至可能是自寻死路。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获取第一手信息的方法。她必须知道,自己每日用在凌烨身上的,到底是救命的良药,还是催命的毒物!
她取出一小片地脉紫芝,放入口中。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和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弥漫开来,让她几乎作呕。她强行咽下,然后屏息凝神,仔细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
起初,并无异常。甚至觉得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弥漫向四肢百骸,让人感觉莫名的舒适和……安心?仿佛所有的焦虑和紧张都在被缓缓抚平。
难道那警告是假的?这确实是好东西?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稍放松之际,异变陡生!
那股温和的暖流突然变得躁动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下涌起了暗流!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心悸感猛地攥住了她!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再服用更多地脉紫芝的渴望!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平息这突如其来的不适和空虚感!
“药性相冲……久服成瘾……若断,必遭反噬……”
那警告上的字句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是真的!那警告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