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内,凌烨捏着那封皱巴巴的信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萧煜的急信言辞恳切,字里行间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京城来使不日将至,名为犒军,实为施压,再次重申陛下对主帅身体状况的“深切忧虑”,以及回京休养的“殷切期望”。信末,更是“不经意”地提及,使者对近日军营中的“紧张气氛”和“频繁调动”有所耳闻,暗示凌烨应以大局为重,勿要节外生枝。
威胁。赤裸裸地威胁。
凌烨胸口一阵翻涌,那股熟悉的、阴寒的躁郁感再次升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他扶住案几,额角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
地脉紫芝带来的虚假平静被彻底打破,毒性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躁动起来。
帐外的亲兵听到动静,紧张地询问:“将军?”
“……无事。”凌烨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嘶哑得可怕,“让外面的人滚回去告诉王爷…本将我知道了。”
亲兵领命而去。
帐内重新陷入死寂。凌烨踉跄一步,跌坐回椅中,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那种身体失控、被无形毒素扼住咽喉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暴怒和……一丝难以启齿的恐慌。
他需要……他需要那种能让他暂时平静下来的东西。
几乎是本能地,他的目光投向了偏帐的方向。那个女仵作……她手上的药油,她看似专注平和的按摩……
方才那短暂接触时指尖传来的细微温度,和那片刻诡异的安宁,如同鬼魅般诱惑着他。
但这种依赖感让他感到更加愤怒!他竟会需要一个来历不明、浑身疑点的女人的安抚?
挣扎和煎熬在他眼中激烈交锋。最终,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起身,甚至顾不上披上外袍,径直朝着偏帐走去。
苏晚正心神不宁地回想着方才帐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袖中那块烫手的“赤焰萝”,帐帘却猛地被掀开。
凌烨去而复返,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深处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溃堤的混乱和痛苦。他站在门口,身形似乎有些不稳,呼吸粗重,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仿佛一头受伤濒危、却依旧警惕危险的孤狼。
苏晚吓得站起身:“将军?您……”
“药油。”他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蛮横的迫切,“还有……方才那样。”
他不再用任何称谓,直接下达命令,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苏晚瞬间明白过来——是毒性又发作了!而且比之前更猛烈!萧煜那封信的刺激太大了!
“是!您快坐下!”她顾不上多想,急忙扶他在榻边坐下,手忙脚乱地去取药油。
她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倒药油时甚至洒出来一些。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灼热而混乱,充满了亟待安抚的焦躁。
当她微凉的手指再次贴上他滚烫的太阳穴时,凌烨几乎是立刻就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解脱般的叹息,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这一次,苏晚按摩得更加用心。她知道,此刻压制他体内的毒性躁动比什么都重要。她将所有杂念抛开,将现代医学的放松技巧与对穴位的理解结合,力道恰到好处,试图最大程度地抚平他的痛苦。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凌烨紧绷的神经在她的指尖下一点点松弛下来,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那骇人的混乱和戾气也慢慢从他眼中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却终于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可怕模样。
苏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而能暂时维系他平静的,竟然是她这个同样身处漩涡、心怀秘密的人。
一种奇异的联结感,在这无声的依靠与被依靠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