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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医者（第1页）

深渊同盟第十一章：无名医者

窗外的雨声渐渐沥沥，敲打着诊所唯一的窄窗，像是为这短暂的安宁奏着低沉的背景乐。搪瓷杯里劣质茶叶的苦涩香气混合着消毒水和草药的味道，构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沈龙在治疗床上沉睡着，呼吸虽然仍显急促，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老妇人调配的强效抗生素和退烧针似乎起了作用，他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褪去少许，紧蹙的眉峰也略微舒展。

彭乐捧着温热的茶杯，坐在床边的旧木凳上，身体依旧紧绷如弦，但精神上的重压稍稍缓解。他不敢完全放松，目光时而落在沈龙身上，时而警惕地扫过那扇紧闭的、加装了厚重链条的木门。

老妇人——她始终没有透露姓名——正背对着他们，在拥挤的药柜和器械台之间安静地忙碌，清洗着刚才用过的器械，将它们逐一归位。她的动作舒缓而专注，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打磨后的沉稳韵律，仿佛刚才处理的不是致命的枪伤，而只是普通的擦碰。

“他体质很好，求生意志更强。”老妇人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打破沉默，“换个人，这种伤加上感染和高烧，早就垮了。你们是军人？”

问题来得突然而直接。彭乐握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沉默了两秒，才谨慎地回答：“以前是。”

老妇人擦拭镊子的动作顿了顿，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了然，又像是感慨。“看得出来。那种伤……不是普通人能遇到的。”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彭乐依旧带着硝烟和紧张痕迹的脸上，“惹上大麻烦了？”

彭乐垂下眼睑，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嗯。”他不想说谎，但也无法透露更多。

“不想说就别说了。”老妇人出奇地通情达理，她走到炉边，又添了些热水到彭乐的杯子里，“我在这条巷子开了四十多年诊所，见过各种各样‘不方便’去医院的人。有街头的混混，有被家暴的女人孩子，也有……像你们这样的。”

她的话语里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理解和包容。“我不管外面的是非恩怨，到了我这里，就是病人。能救，我会尽力救。”

彭乐抬起头，看向这位神秘而善良的老人。“您不怕我们连累您吗？那些人……很可能还在找我们。”

老妇人嘴角牵起一丝近乎苦涩的弧度，眼神望向窗外沉沉的雨夜，仿佛穿透了时光。“我丈夫……很多年前，也惹过很大的麻烦。他再也没回来。那时候，如果有人能帮他一把，或许……”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我老了，没什么可怕的了。只想凭着这点手艺，做点该做的事。”

短暂的沉默在斗室中弥漫。只有雨水敲窗和炉子上水壶轻微的嘶鸣声。

“谢谢。”彭乐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份在绝境中意外获得的、不求回报的庇护，沉重得让他不知如何表达。

“不用谢。”老妇人摆摆手，走到沈龙床边，再次检查了他的体温和脉搏，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后半夜很关键，烧可能会反复。需要不断用温水给他擦身物理降温。这些冰袋你拿着，轮换敷在他的额头上和腋下。”她递过来几个灌了冷水的旧橡胶手套和一块干净的毛巾。

“我明白。”彭乐接过东西，郑重地点点头。

老妇人又从药柜里拿出几支针剂和一小包口服药，放在床头柜上。“这是天亮后如果需要，可以补充的抗生素和营养剂。怎么用我写纸上了。”她顿了顿，看着彭乐，“天一亮，能走就尽快走。我这里虽然偏僻，但白天人多眼杂，瞒不住太久。”

“我们不会停留太久。”彭乐承诺道。

老妇人点点头，不再多言，默默地从柜子深处抱出一床略显陈旧但干净温暖的被子，轻轻盖在沈龙身上，然后指了指墙角一张窄小的折叠床，“那里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我来守前半夜。”

彭乐想拒绝，但老妇人以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了他。“你需要保存体力。后面的事，还多着呢。”

说完，她拉过一把旧藤椅，坐在床边，拿起一本泛黄的医书，就着昏暗的灯光静静翻阅起来。她的侧影在灯光下显得瘦削而坚定，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彭乐最终没有坚持。他确实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和身体都濒临极限。他靠在墙角，折叠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不敢真的睡去，只是闭目养神，耳朵捕捉着窗外的一切动静，以及沈龙时而平稳、时而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老妇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起身，检查沈龙的情况，动作轻柔而专业。

后半夜，沈龙的体温果然再次飙升，开始无意识地呓语，身体微微抽搐。彭乐立刻惊醒，和老妇人一起用温水不断擦拭他的额头、脖颈、四肢，为他物理降温。冰袋轮换敷上。

整个过程安静而紧张。沈龙在昏迷中似乎感知到什么，偶尔会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涣散地扫过彭乐和老人模糊的身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然后再次陷入昏睡。

在一次擦拭时，彭乐注意到沈龙紧握的右手微微松开，掌心露出一个极小的、几乎被汗水浸湿的金属片，上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刻痕。

他心中一动，小心地将其取出。在昏暗光线下仔细辨认，那似乎是一个微缩的、经过加密的坐标或识别码，绝不是普通物品。沈龙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仍下意识紧握着它，这必定极其重要！

他不动声色地将金属片收起。

天快亮时，沈龙的体温终于再次退了下去，呼吸变得深沉均匀，陷入了真正的restorativesleep（恢复性睡眠）。

老妇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的欣慰。“最危险的关头，算是熬过去了。”

彭乐看着老人眼下的阴影，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感激。“谢谢您，真的……”他再次道谢，言语显得如此苍白。

老妇人只是摇摇头，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依旧灰蒙蒙、但雨势渐歇的天空。

“天快亮了。”她轻声说。

黎明的微光透过雨雾，艰难地渗入这间小小的避难所，照亮了床上伤员沉睡的脸，也照亮了前路上未知的、依旧浓重的迷雾。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