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琢醒来时,发觉自己缩在一间破败的城隍庙里。
这庙年久失修得很明显,窗户上的梁都折了,粘窗户的纸撕下来一半,往下耷拉到地上。
一阵晕沉袭来,折琢使劲一按太阳穴,吃力地回想,脑中的记忆断在昏暗的山洞里、血腥扑鼻的画面。
折琢虚岁二十有一,正逢修真界十年一度的门派大比,他作为天爻宗掌门亲传二弟子、年轻修士中的佼佼者当仁不让,奉命带领一众同辈师弟师妹们参加秘境试炼。
那十年一开的南华秘境,人人熟稔,本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曾想,那日南华秘境深处不知发生什么异变,竟连通了不知名的诡异秘境,他带着师弟师妹在密林深处采集师叔吩咐的炼丹草药,几人不慎被那无名秘境吸了进去!
秘境里漆黑荒芜,诡谲怪异,折琢一人姑且不论,带着几个修为稍次的师弟师妹却是凶险无比,他好不容易凭着历练经验找到作为秘境出口的山洞,那洞中却有庞大凶兽把关!
折琢当机立断拉住凶兽仇恨,趁机掩护师弟师妹们离开秘境,自己留下一步断后。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还在与那秘境凶兽搏斗。
那凶兽目测身长至少十六尺,通体黝黑,目如炯日,他手中本命剑弁星鸣金清啸,凛然生风,却难破其皮肉分毫。折琢愈战愈是心惊,他回想起少年时在门派藏经阁随手翻阅过的上古魔兽图谱,与记忆中似曾相识的图像微微比对,面前这凶兽,竟疑似是上古镇魂兽。
只是目测品阶较低,状态诡异,似乎没有清醒神志,额前标志性的幽青三火蓝光黯淡。
折琢再如何天纵奇才,也不过是个刚刚及冠的元婴修士,与上古凶兽对峙,只能且战且退。
还好那凶兽神志不清,爆吼一声,只知追着他胡乱攻击。
此时山洞中仅剩折琢一人,他不敢松懈,见正面攻不行,瞅准时机,跃上洞壁灵巧走位,以那凶兽为阵眼结下天阶伏魔阵法,同时把身上压箱底的保命法门全部交代出去,轰在对方身上!
待烟雾过去,凶兽却毫发无损!
折琢冷汗浸衫,渐渐吃力,他挂在壁上,正思索逃离办法,不想洞中过于漆黑,折琢一时不察,竟没发现洞壁不知何时蛰伏了无数剧毒虫豕,猛地朝他突袭过来!折琢紧急避让,重心不稳,电光石火间直直落入那魔兽口中!
一阵剧痛从背后袭来,折琢两眼一黑就没了意识。
回忆完毕,折琢缓缓从城隍庙角落撑墙起身,自觉十分想不通。
所以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上古镇魂兽口中莫非是有传送阵法?还是……
他低头一瞧,这衣着打扮显然不是自己之前在秘境里穿的那身,头上束的冠似乎也没了,所以他这是死了?然后魂魄离体,不小心夺舍了什么人吗?
折琢死前,是元婴期的修士,尚且不能超脱长生,死了之后魂魄离散天地间,也不过是白骨一捧。
生前高修为的大能侥幸魂魄未散的,倒是可能修鬼道或者夺舍他人,折琢自觉并没有什么意识,并且他自问为人正派坦诚,决计不会做出残害他人生命的夺舍行径,那么他能阴差阳错进入这副身体,只能说明身体的主人在他来之前已经死了。
折琢从城隍庙半塌入土的破旧小门中钻出,发现此处似是某地城郊林荫道间,数里外有城镇建筑,天气晴朗,枝杈间泄下阳光。
他瞧见不远处正有一条河,便慢慢挪着步子朝那边走去。
折琢想到那几个同门师弟师妹,回想起他们逃离前惊恐又担心的眼神,叹了口气,希望他们已经脱离危险,顺利离开;
还有师伯,答应他的草药,也没能拿回去;
最后想起师尊师妹他们,自己没能回去,他们应当很担心吧。还有师兄……
折琢心下微微钝痛,眼前闪过数道身影,最后缓缓定格在一个柔和的微笑上。笑容的主人生得一副白净锋隽的好相貌,笑起来却像云开雾散、勾着细雨微荷的山水墨画,乘着山中朝露轻风,在折琢心上印下淡淡的刻痕。那人轻拍他肩头,温和地朝他道:
“生辰宴,煮梨花醉,等你回来。”
折琢后知后觉心道,怎么办?师兄,我好像失约了。
水边倒映出一个忧心忡忡的寂寥人影。
虽说修真者求长生,本就是逆天而行,半路折戟者不知凡几。但自己刚刚加冠,又才渡过元婴期劫雷不久,前途也算一片光明,死得确实有几分突兀。乍一重生,折琢自己是没什么确切概念的,也没有明悟到什么超脱心态——毕竟他只是一闭一睁眼,就换了幅躯体。
……好歹得给师门报个平安才是。
折琢按仙门训导仪整习惯,洗了把脸修整一番,见原身长相清朗俊逸,眉目间莫名和自己有四五分神似,但身形有些消瘦,一身寻常粗布麻衣,体内也没有真气运转。
他了然,原身应当是这城中凡人,并且无家可归,否则不至于夜宿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