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洲,大乘佛寺。
几株硕大的旱柳掩映的荫凉地上,一小沙弥站在禅院里,拿着除尘扫仔细地掸着院墙和壁画。他方扫到一棵旱柳正下方,就被一颗滚圆的果子砸了脑袋。
小沙弥既恼怒又无奈地朝树上喊道:“无嗔师兄!”
那个被唤无嗔师兄的佛修年纪稍长,身上披着袈裟,怀里抱着一包袱不知从哪摘来的果子,靠坐在高大的旱柳枝杈上。这佛修脑门锃亮,干净面善的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神采,朝树下的人笑:“哎呀,莫恼莫恼,阿明可莫要犯了嗔戒。”
无明道:“师兄快些下来吧,等会大师父会完客就要出来了,小心别让大师父瞧见了。”
无嗔问:“师父几时进去会客的?”
小沙弥答:“大师父卯时就进去了,师兄,你快下来吧。”
无嗔道:“无妨。”他借力踩着树干跳下来,却没落到院里,反而跳到了寺院外头。
里头的人忙隔着墙朝他喊:“师兄,你去哪?”
无嗔一溜烟就没见了人影,唯余话音留在风中:“师兄啊,去为咱们寺里结些善缘!”
无明摇头叹了口气,接着洒扫:“什么结善缘啊。师兄指定又是去把他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扔给别人了。”
漠洲边陲,茶马驿站外的幡被黄沙拂得不住翻飞,一个晒得黝棕的青年牵着骆驼跨进屋来。
那青年身形打扮带着行脚人的老练灵活,刚一进屋就对驿站里头的伙计道:“掌柜的,快替我装几囊袋子水!”
这地方行脚的队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批,人烟稀少的地方,互相都是熟面孔,那伙计熟稔地上去帮他牵骆驼:“好嘞宛二哥,您上这边坐着,歇歇脚先。”
宛康迈进屋里一看,里头这会还坐着个生面孔,一身浅色劲装,手边搁着把布缠着的剑,戴着帷帽,独自坐在屋角喝茶。
正当此时,布帘掀起,又进来一个人,这人披着素色袈裟,胸前抱着一包袱,正是无嗔。
宛康看见无嗔,脸一黑:“和尚,你又算我?”
无嗔理所当然道:“我不算你,怎么知道你何时来?”他高兴地走来把怀里包袱塞到宛康手里:“喏,你要的仙果,我替你采来了。”
宛康低头看过,疑惑道:“和尚,这不就是普通的野果吗?”
无嗔煞有介事地合手道:“宛施主,你着相了。仙果野果,皆是外相,心有菩提,万物就都是菩提。”
宛康:“……”
他现在看无嗔比较像菩提,更像装菩提的篮子,最好能把仙果砸到他的脸上,让他自己用脸接一下他的菩提。
屋角那人看着这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帷帽下的唇角微微带了笑意。
无嗔注意到那边,转头望过去,双目却是一亮。
他也不管宛康,径直走到屋角那人面前,打招呼道:“施主,你好啊。”
那人摘下帷帽,露出简单系着素色发带的高马尾和微乱刘海下的一张俊美温润的脸,正是折琢。
折琢一眼看出,面前这人通身法力气息精纯润泽,正是一名造诣很高的佛修。此人行为跳脱,外表看起来却不显毛躁,衬着白净清俊的面相,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通透气质。
折琢道:“敢问师傅有何见教?”
无嗔道:“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我们很是有缘。”
宛康在后面歪着鼻子说:“你别听他的,他和路边一只蚂蚁都很有缘。”
无嗔不理他,接着说:“施主是中原来客吧,机缘难得,可否有意来我派一观?”
折琢笑道:“师傅是否正是此处西边大乘寺的修士?我亦有事想要请教,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互相通了姓名,在黄沙中并肩慢行,无嗔抛了抛手上仅剩的一颗果子,道:“我观你灵盘惑星指西,蝎星交北,折施主可是在此找什么东西?”
折琢叹气,和聪明人对话还是太高效透明了。他方才得知,此人正是大乘寺方丈——无觉大师的亲传弟子无嗔佛子,应当是信得过的人,索性和盘托出:“佛子好眼力,只是不知,佛子是否听说过无尘卷?”
无嗔眨了眨眼,道:“无尘卷?大乘寺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佛经。”
看来无嗔并不知道。
漠洲虽然幅员辽阔,但人口并不密集。外加漠洲一带再往西去,就靠近魔界的界渊了,是以不论是普通仙门还是人族都不愿扎根此处。
不能寄希望于找到封澜的线人。虽然师兄态度暧昧,但此时若是真去和他的人通气,就相当于明晃晃地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