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烧鹅的余香似乎还萦绕在齿间,那幅关于未来职业的、被文吉描绘得无比诱人的蓝图也仍在李笑然的脑海中盘旋,带来一丝兴奋的涟漪。然而,这涟漪很快就被更现实的思绪压了下去。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下午三点一刻。这时间感让她心头一紧。
(李笑然内心OS:聊得确实深入,甚至有些超乎预期。但两个多小时了,转型、法考…这些想法虽然诱人,但毕竟是两年后才需要具体规划的事,没必要在这一刻就敲定所有细节。)
“吃也吃了,聊也聊了,这回真得走了。”她笑着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语气轻快中带着一丝不容挽留的决断。“再坐下去,我接下来两个预约都要赶不上了。”她又顺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一下,像是再次确认了时间的紧迫。
(李笑然内心OS:四点半的狂犬疫苗耽误不得,晚上七点的粉丝培训课件还得再顺一遍,时间已经掐得死死的了,实在没时间再沉浸在这顿漫长的下午茶里了。)
一种时间上的紧迫感悄然取代了方才沉浸于未来畅谈中的松弛。这顿漫长无比、信息量过载的下午茶,终于到了该适时落幕的时刻。
文吉也随之起身,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语气热络又不容拒绝:“急什么,正事还没办呢。说好了要去我律所参观的,就在旁边,拐个弯就到,几步路的事。”他边说边很自然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这只是既定流程的下一步。
李笑然快速心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四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参观律所无非是走马观花看一圈,应该来得及。见他如此坚持,正好亲眼看看文吉工作的环境,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语气轻松:“那好吧,就去认认门,沾沾文大律师的才气。”
两人并肩走出茶餐厅,午后三点多的阳光斜斜洒在街道上。走了不到五分钟,便绕到了律所所在的写字楼前面。路过停车场时,李笑然忽然“哎呀”一声,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文吉。”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我给你带了点小礼物,刚才吃饭不方便拿,差点忘了。”
文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期待之色溢于言表。他看着她从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棕色礼品袋,立刻快步上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接了过来,掂量了一下,笑容更深了:“哟,还挺有分量!谢谢谢谢,这么客气干嘛,我来拿我来拿。”他十分自然地将袋子拎在自己手里,整个人显得非常放松和愉悦。
走到大楼门口,文吉却停下了脚步,从西装内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憋不住了,让我抽根烟再上去,很快。”他靠在门口的立柱旁,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目光偶尔扫过那个礼品袋,难掩好奇。
很快抽完烟,他掐灭烟头,精神焕发地领着李笑然走进大楼。电梯上到20楼,前台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立刻抬起头,露出职业微笑:“文律好。”
文吉径直走向前台,询问道:“现在还有空的会议室吗?我带个朋友参观一下,需要个小会议室聊会儿。”
“有的,文律,我马上帮您预定一间。”前台小姐熟练地操作着电脑。
“好,谢谢。”文吉得到确认后,对李笑然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先去会议室坐坐。”他手中的礼品袋始终未曾离手。
前台小姐很快送来两杯温水。会议室的门一关上,文吉的目光就灼灼地落在了那个沉甸甸的礼品袋上。他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现在可以看看吗?”他手指已经搭在了袋子上,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急切,笑着望向李笑然,“有点等不及了。”
李笑然被他这模样逗笑了,点点头:“当然可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点小心意。”
文吉小心地从袋子里拿出了三份礼物。他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那封信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的意味。他甚至带着一种表演般的礼貌问道:“这封信…我可以现在拆开吗?还是等下我回办公室再看?”语气中暗示着某种私密的遐想。
“没关系,现在就看吧。”李笑然语气平静,“没什么的。”
文吉拆开信,快速浏览了内容——那只是一份格式如贺卡般的礼物说明、以及对过去短暂重逢时光的简单道别,还有最后一句“祝你和家人生活美满,平安喜乐。”的客套祝福。他的目光在"让它们保持原样比较好"、"留在当年"、"以更成熟的心态"这些字句上短暂停留,眼中的热度迅速褪去。这不是他期待中的、带着暧昧与追忆的私密话语,而是一份得体、克制,甚至带着明确界限感的告别与祝福。他难以掩饰那份失望,嘴角微微下抿,默默将信纸塞回信封,动作略显僵硬地放在了桌上。
接着,他拿起那副手写春联,端详着上面的毛笔字。他幼年时曾受过严格的书法训练,此刻便不自觉地端起一副行家的姿态评价道:“字写得…嗯,有的还可以。这两个有字啊(他指了指),结构还能再练练。”这并非真诚的欣赏,更像是一次隐性的、为了从刚才的失望中挽回颜面而进行的价值评判与考较。
(李笑然内心OS:呵,果然来了。文大律师的评分环节虽迟但到。没看到想看的“情意绵绵”,就开始对我的字指手画脚了?这副春联我可是对着字帖,一笔一划认真临摹的,平时每天都要练上半个多小时呢。每个字的顿挫转折都是用了心的,到他嘴里就轻飘飘一句“还能再练练”?怎么,这是要把每件礼物都放在他的价值尺度上称一称?我送的是心意,他非要论斤两,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最后,是那套《小王子》的八十周年纪念版。李笑然收藏过许多版本的小王子,从不同译本到各种特殊装帧,每一本都承载着她对这部作品的特殊情感。眼前这套,是她最新购入的,连外面的塑封都还未拆开,正好可以作为一份别致的礼物。
此刻,她将两本《小王子》径直推倒文吉面前,眼眸中带着一份真诚的分享欲,语气里流露出些许期待:“这是我们…嗯,这次重逢的一个小纪念。一起拆开看看吧?”她微微倾身,仿佛已经准备好共同欣赏,“这版插画特别多,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李笑然内心OS:文吉当年送我那本薄薄的《小王子》时,他自己正读得入迷。起初我只当它是本童话,但这十四年里,经历越多,就越发现它是一面映照人心的镜子。‘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这些句子,每次重读都有新的刺痛与慰藉。我翻看《小王子》的次数,远比看我自己喜欢的《红楼梦》多得多,它更像是我成年后的一本心灵笔记。这套厚重的纪念版,装帧的是我十四年来对孤独、爱与责任的体悟。他呢?经历了世俗成功的洗礼,还会是那个能读懂玫瑰与狐狸悲伤的少年吗?他对故事里这些写给成年人的哲学隐喻,是否还有一份别样的理解?)
文吉接过书,指尖在那层完整的塑封膜上缓缓滑过,摩挲着其光滑冰冷的质感。他低声念出封面那句预言般的句子:“我预见了所有美好背后的悲伤与泪水,但依然愿意前往。”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
然而下一秒,他却将书紧紧握在手里,像是护住一件易碎的珍宝,坚决地摇了摇头,目光甚至没有真正流连于书本身的内容,而是停留在其“未拆封”的状态上。“舍不得拆,”他语气郑重,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决定,“太有纪念意义了,我要好好珍藏起来,保持它最完美的样子。”
李笑然脸上的光彩黯淡下去。她伸出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她嘴角那抹努力维持的弧度彻底消失,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睫低垂,却掩盖不住眼底骤然涌上的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
(李笑然内心OS:珍藏?真是天大的讽刺!他珍藏的不是这份共同记忆,而是那个完好无损的塑封膜,是那个确保这套书还能被称作"全新"的商品标签。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真挚的连接,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需要维持市场价值的藏品。他根本不在乎书里的世界,只在乎书外的标签。这根本不是珍藏,这是冷藏。我竟还奢望与他分享心灵的共鸣,真是可笑至极!他根本不配拥有这套书,只配在拍卖行里对着价签惺惺作态!)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克制才能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酸楚。再抬起眼时,目光已经冷得像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随你便吧。你的东西,你怎么处理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