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然内心OS:很好。你的过去,完整归赵。我的执念,到此为止。)
她关掉电脑,拔下U盘,仔细收进包的内袋。起身时才发现,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肩膀已经僵硬酸痛。但她却觉得,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四点三十,准时下班。
周三这一夜,与昨晚截然不同。
她睡得深沉而安宁,没有了昨夜那种憋尿的窘迫与膀胱几近爆炸的胀痛感。这一次,她的睡眠是完整而连续的,如同沉入一片温暖的黑甜乡,身体彻底放松,连最细微的不适也消失无踪。直到天光将亮,她才在这种久违的、不被任何生理需求打断的酣畅睡眠中自然醒来,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2025年8月28日,周四的午后,阳光正好。
李笑然正在准备新学期心理讲座的稿子,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下午两点二十二分,是文吉发来的消息。一张竖版拍摄的照片——在他使用的三分屏手机上,这个构图显得格外别扭。画面模糊不清,像是随手一拍:那个熟悉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已被撕开,隐约可见内里泛黄的信纸。照片的角度很刻意,仿佛想要营造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却处处透着精心设计的痕迹。
附言只有一句:“收到了一封信,我的助理收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李笑然的指尖在手机壳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哒哒声。这张照片的构图如此刻意,模糊的画质更像是一种掩饰。从昨天签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二个小时。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无论这封信是文吉亲自签收,还是如他所说由助理代收后拍照转发,他都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看清内容——更何况,照片中隐约可见的信纸上的字迹,正是文吉十四年前那熟悉的笔迹。
她想起周一晚上,自己刚接到文吉电话后,曾拍下那些信件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当时文吉几乎是秒速点赞。他当然认得出自己青春时代的字迹,就像认得出昨日的自己。
(李笑然内心OS:文吉,你还在玩这种欲盖弥彰的游戏吗?用模糊的照片、牵强的借口来试探我的反应?这张照片无论是不是你亲自拍的,这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你都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你秒赞我朋友圈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认出了这些信。现在装作不知,不过是想看看我的态度,试探我的底线。可惜,我已经没有配合演出的兴致了。)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方停顿了片刻,然后坚定地开始输入。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既不失风度,又立场分明:
我赠你的《小王子》八十周年纪念版,封面印着这样一句话:「我预见了所有美好背后的悲伤与泪水,但依然愿意前往。」这或许便是我们重逢最贴切的注脚——而今,这段旅程已温柔抵达它的终点。
决定将过往悉数归还,是因它们最妥帖的归宿,仍是十四年前那个简单的年纪。
正如我最后一封信中所写:“我想守住这份美好的情谊”——如今的我,已然做到。
十四年前,你曾在信中说:“它是有保质期的”,如今回首,竟一语成谶。
它精准地预言了复杂如何消解纯粹,却也始料未及地,映照出我身上某些能够超越时间的东西——譬如守护真诚的意志,譬如辨别价值的清醒。正如《小王子》所言:“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十四年前,我们曾用心看见过彼此;十四年后,我依然用心看见了一切,也看见了它的终点。
这次重逢,于我而言,恰是印证了封面那句预言般的话。我如约前往,也如约落幕。它让我欣喜地确认:十四年所带来的并非世故,而是内核的沉静与生命的丰盈。
感谢我已拥有的一切,无需再刻意追寻什么,哪怕死亡先至,我也明了,人生海海,能如此再见一面的,大抵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年纪。有此时的慨叹,却未必有彼时的心力。
正如我们所说,再晚十年,或许连这般郑重其事地道别,都显得不合时宜了。
此刻的我亦能毫无遗憾地为这段跨越时空的照见,落下终笔。
山河浩荡,你我便在此处作别
她特意在最后一句不加句号,让告别如同未完的乐章,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带着一种开放式的决绝。
点击发送的那刻,她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随后,她将文吉的聊天设置为“消息免打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疑。当她将手机轻轻放回桌面时,窗外恰好传来下午四点的放学铃声——在尚未正式开学的寂静校园里,这铃声显得格外清晰而空灵,没有往日孩子们的欢腾,只平静地宣告:这一天,以及一些别的东西,即将结束了。
(李笑然内心OS:这一次,开始与结束的节奏,终于完全由我自己掌控。不再被动的等待,不再小心翼翼的揣测。这样的感觉,真好。)
她继续修改讲座稿子,等待四点半下班,键盘敲击声清脆而规律。窗外的天空湛蓝如洗,偶尔有飞鸟掠过。办公室里的绿萝在阳光下舒展着新叶,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而充满生机。
所有的结束,都是为了更好的开始。而这一次,她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崭新的明天。那些曾经的困惑、犹豫、不舍,都随着那条没有句号的告别,消散在午后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