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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宇安静了一瞬,低低“嗯”了一声。谢静芳目光在孙女白净的脸上流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若说在过去这短暂的近二十年人生中,有哪个除了家人之外的男人给聂宇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非殷凡莫属。但这并不是她主动的,而是殷凡强加于她。
这个比聂宇小近一岁的男孩儿是她的同班同学,普通长相,个头不高。在高三之前他们两人是没怎么说过话的,直到一次课外活动时偶然留意到殷凡在跟另外一个男生谈电脑相关的话题,聂宇凑近听了一会儿,并与他们交谈了几句。
三个人当时聊得很愉快,殷凡便主动提出让他们两个去他家里摸一摸电脑,要知道他家里不光有这家伙,还是很少见很贵的笔记本电脑。另一个男生当即就同意了,聂宇便也没有忸怩,随他们一同前去。
从那之后,有什么跟电脑有关的东西,殷凡总邀请聂宇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去家里分享和感受。久而久之他们两人便熟了,能在那个男生没空的时候还约着一起去殷凡家里,玩电脑,读杂志,写作业。在当时的聂宇看来,她跟殷凡是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和朋友,殊不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殷凡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她。快到高考前夕的时候,聂宇终于有所察觉,但因为一时不想放弃接近电脑和相关信息的机会,她没有及时止步,这就间接导致了后来悲剧的发生。
在高考的前一天,殷凡逮到机会向聂宇正式表白了。聂宇拒绝了他,说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可以跟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当时她说这话是认真的,并不只是贪图殷凡能带给她的那些便利,而是真心觉得他是个可以相交的人。但殷凡却大受打击,回家之后一个没想开,当晚就吃了安眠药。
聂宇至今不知道自己对殷凡的影响有那么深刻,他生来带有遗传病,身体孱弱,个头也长不高。因为这个,走哪儿都遭嫌弃,尤其是女生。聂宇是为数不多的与他交好的漂亮女孩儿,他喜欢上她再正常不过,在被她拒绝之后,人生中所遭遇过的所有屈辱都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使这个敏感的少年一下子没撑住,觉得未来无望,便生出了轻生的念头,还付诸了行动。
聂宇是在去考场的路上得知的这件事,殷凡的母亲拦住了她,对她破口大骂,甚至还要拉她去公安局,让她进监狱。聂宇当时全懵了,等家人和警察赶过来解救了她之后,第一场考试已经完美错过了,聂宇强忍着没有崩溃,在经过奶奶一中午的安抚之后,撑着去参加了下午的考试。
但她到底还是年纪小,承受不了一个人因她而求死,当晚就做噩梦发起了低烧。第二天去参加剩下的科目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的,试卷答的一塌糊涂。等最终成绩出来的时候,聂宇看着那刺眼的分数,觉得这一切或许都是她的报应,她真不应该抱有那一点点侥幸的心理,放任殷凡对她的喜爱。
至于殷凡,因为吞下的药物剂量不算大,在经过几轮洗胃之后,成功地被救了回来。但今年这次高考他是彻底没戏了,家人怕他后续再想着去见聂宇再受刺激,便瞒着所有人将他转到了省城一家医院。所以说从高考结束到现在,聂宇还没见过殷凡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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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这件事,祖孙俩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而谢静芳在感慨过后,也知道她大约真留不住孙女了。她给了她一个自己难以拒绝的理由,那就是她的梦想。曾经为了这个,她即便意识到不妥,也还是没有立刻远离殷凡。
“奶奶……”见谢静芳再度陷入了沉默,聂宇不太放心地唤了她一声。
谢静芳收回思绪,将视线落在孙女身上,唇瓣颤动了几下,最终只说出一句话:“算了,先出去吧,别让你舅舅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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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门吱呀推开的那一刻,吸引了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别看聂宇和奶奶在里屋争得激烈,但俩人心中都有数,声音始终压得很低。祖孙俩究竟谈了什么,屋外的人从始至终一无所知,所以才如此好奇。
谢静芳的目光从众人身上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了蒋云鹏身上。
“云鹏,今天的事对聂家所有人来说都有些突然,不如你先回去,等我们商量出个章程,再看看往下如何办。”
蒋云鹏的表情有些迟疑,他这趟是临时抽空过来旬城的,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但见老太太表情坚决,他也晓得今天这事儿是确实办不成了,只得先应下,瞧了聂宇一眼,起身离去了。
大门又关上后,聂家众人顿时松散了筋骨,稍稍沉默几秒,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起今天的事来。
“妈,你可要好好跟小宇说说,这燕城回不得,别让她一时打错了主意。”
王盈捶着僵硬的肩膀随口同谢静芳说道,换来老太太严厉的一瞥。
“这事儿还轮不到你多嘴!”
丢下这句话,谢静芳又回了卧室,嘭地一下关上了门。客厅众人震惊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都不明白老太太这是突然发的什么邪火。毕竟王盈这话也没说错,孩子闯出这么大的祸还不管管吗?
同被关在门外的聂宇,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知道,这一次是真惹得奶奶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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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聂家众人皆是难眠。被婆婆当众下了面的王盈第二天一早更是连饭也没准备,还是聂宇和大堂哥聂杰英一起从外面买回来的。
聂杰英是今天早上出差回的旬城,早已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除了感到惊异之外,他对聂宇的决定是百分百地赞成。
“出去这一趟我算是明白了,待在旬城这个小地方是没有任何前途的。你走吧,等你在外面闯出名堂了,哥去找你。”在俩人一起去打水的路上,聂杰英如是说。
聂宇没吭声,知道他这话半是真心半是在逗她。她只是忽然觉得这去水塔的路怎么变得这么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
“毛毛姐!”
在经过前院的时候,聂宇忽然听到像是有人在唤她,循声望去,竟是林氏兄妹。两人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立在大门后探头探脑的,仿若作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