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靠岸时,晨雾尚未散尽。临江府的城墙在雾中若隐若现,青砖黛瓦透着比北岸镇更厚重的烟火气。段横将船藏进芦苇荡,回头见乘舟正对着城郭出神,眼底有期待,也有难掩的紧张。
“到了。”段横拍了拍她的肩,“先找家客栈落脚,再想办法递状纸。”
进城时,守城的士兵盘查得格外严,目光在她们行李上扫来扫去。段横不动声色地将乘舟护在身后,报了个寻常行商的名头,又塞了些碎银,才得以放行。
“看来盐商的手,已经伸到这里了。”段横低声道,拉着乘舟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
她们选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房间狭小,却干净。乘舟将装着证据的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布面:“巡抚衙门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吗?”
“不急。”段横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观察着外面,“这里耳目多,贸然去衙门,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我先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位巡抚大人是否可靠。”
乘舟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块石头。段横收拾了一下,刚要出门,忽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那支在邻县买的蝴蝶糖画,不知被她用什么法子保存着,竟还完好。
“等我回来。”段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乘舟捏着冰凉的糖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她走到桌边,铺开从苏家地窖带出来的地图,指尖沿着标注的私盐路线划过,忽然注意到一个角落用小字写着“临江码头三号栈”。
这会是盐商在临江府的据点吗?乘舟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苏晚信里的“临江小镇”,想起李掌柜说的“表姐”,或许苏晚就在这里?
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呵斥声。乘舟连忙将地图收好,走到窗边一看,只见几个官差正押着一个布衣汉子走过,汉子嘴里不停喊着“我没贩私盐!是被冤枉的!”
乘舟心里一紧,刚要缩回身子,却瞥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粗布裙,头上裹着布巾,正低着头快步走过,侧脸的轮廓像极了苏晚!
“苏晚!”乘舟下意识地喊出声,推开房门就追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她刚跑出客栈,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你去哪?”段横不知何时回来了,脸色凝重地看着她,“我刚打听清楚,巡抚和盐商暗中勾结,不能直接去衙门!”
“我看到苏晚了!就在那边!”乘舟指着前方,却早已没了那道身影,“她好像被人追着……”
段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穿着黑褂子的人正四处张望,腰间隐约露出刀柄——是盐商的人!
“不好,他们找到这里了。”段横立刻拉着乘舟往回跑,“快回房收拾东西,我们得马上走!”
两人刚冲进房间,门外就传来粗暴的踹门声。段横迅速将地图和信件塞进乘舟怀里:“从后窗走,去码头三号栈,我引开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乘舟死死拉住她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听话!”段横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证据比什么都重要,你必须把它交到可靠的人手里!记住,码头见!”
她用力甩开乘舟的手,抓起弯刀冲向门口。“砰”的一声,门板被撞开,几个黑褂子蜂拥而入。段横的身影在刀光中闪转腾挪,很快将门口堵死。
乘舟看着她浴血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此刻不能拖累她,只能咬着牙爬上后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挡在门前的身影,纵身跳了下去。
巷子里的风带着尘土的气息,乘舟拼命往前跑,怀里的包袱硌得胸口生疼,却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她不知道段横能不能脱身,不知道前路有多少陷阱,只知道自己必须跑下去,为了段横,为了苏晚,为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而客栈里,段横一脚踹开最后一个黑褂子,后背却忽然一凉——一支冷箭穿透了她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她踉跄了一下,看着后窗敞开的方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弱的笑。
跑快点,乘舟。
她握紧弯刀,转身冲向另一个方向,将所有追兵引向了相反的街巷。阳光穿过屋檐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像一层破碎的金纱,映着她决绝的背影,在临江府的喧嚣里,划出一道孤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