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温叙捂着负伤的左眼,迅速整理了一下当前战况:
任务目标裴砚声正于三点钟方向静止,情况未知;己方队友朱姐因前往卡车卸瓜,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而可恶的臭鸡蛋投手,则于十二点钟方向快速突进,其人身长一米八左右,身形健壮精干,衣着紧致POLO衫,目测未手持凶器,但逼近速度极快,面部状态紧绷,脸色涨红,鼻子频繁抽气,目送暴戾凶光,预计将于下一秒抵达煎饼摊,发动二次进攻。
温叙面上仍旧是一副麻木呆滞模样,别扭晃悠了两下脑袋,手脚也不知道跑,活像根只知道傻杵着的锈铁钉。脑海中却恨不得装个马达似地飞速运转:
剧情线偏离的最根本原因一定是逗留许久的裴砚声。他早就该以一种冷漠的姿态扬长而去的。
他,怎么就不走呢?
是,道德败坏的前女友被当众羞辱的场面确实精彩纷呈。尤其是现在,寻衅滋事的人步步逼近,一出好戏即将行至高潮。但裴砚声,早已把过去释然的裴砚声,并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
温叙撇过他的车窗,黑得像一团暗沉的迷雾,里头人的心思更是让人琢磨不透。确实,车里的裴砚声只是沉静地坐着,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清俊的面容隐藏在阳光与阴影的交汇处,随意搁在方向盘上的指节一动不动,好似寂静的玉。他敛着那双工笔描摹的桃花眼,越过玻璃窗紧盯着狼狈的她,目光冷得像三九天霜雪。唯独只有浓密的细睫微微颤抖,投下半页乌色的影子,乌黑瞳孔里晦涩难辨的情绪,仿佛化不开的墨,解不开的锁。
裴砚声啊裴砚声,你难不成非得亲眼见着她被按在地上,遭受一顿毒打才能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心底苦笑之际,臭鸡蛋投手已经一个箭步而上,紧挨着她的破三轮,先是两手一叉腰,小脖一梗,好似展翅大鹏;见她是个毫无反应的包子,得意气焰更盛,眉飞色舞,大手砰地往她摊前一砸,“哐当”一声,吓得围观路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榨菜葱花一时间花花绿绿地散了一地;他转眼便指着她的鼻子便大声叫骂起来,骤然拔高的音调恨不得冲破了天去,
“我口你娘的,就是你个口口敢卖臭煎饼给我?良心卖腚沟里去了?死娘儿们,就是吃了你口口东西,我老婆娃子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坑蒙拐骗的臭口口,老子今天倒要你知道厉害!”
他骂得畅快非常,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眉眼横斜,甚至数度破音,情绪到位时更是随机清理摊上的鸡蛋淀粉肠,摊车附近热闹得噼里啪啦,仿佛局部阵雨转冰雹了。
四周的议论声逐渐喧嚷。买鱼的老板看不下去,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人啊。”他便立刻嚣张扭头过去,歪嘴就是吼道,“杂碎东西!再看,再看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砰——!!!”
突如其来的轰然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仿佛出鞘的匕首,乱哄哄的场面霎时安静下来。鸡蛋投手曹明也被吓得浑身一颤,惊异之下回头,竟被那婆娘可怖的脸猛吓一跳。
他看到的是一副怎样的景象?那疯女人突然把锅铲往铁鏊子死命一砸,剁得锅铲边缘都卷起蜷缩的铁皮;满头凌乱的头发像盘根错节的蛛丝网,左边沾满了令人作呕的黄绿色黏稠液体,顺着尖锐的颌线滴滴垂涎;右边则半掩着她同样脏污的右眼,动也不动,仿佛滩陷在水沟里的淤泥,可那颗眼珠子,竟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无规律地在眼睛疯跳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眼眶!朝着他追魂索命来了。
活像……死人的眼睛!
偏生她还把头咯噔咯噔地往旁边按下去,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指着她,嘴角歪出非人类的弧度,只顾着阴恻恻地笑起来,撕扯着声带发出毒蛇的“嗬嗬”声。
“收黑心钱……做了亏心事……马上就要掉到、阴曹地府里去咯……”
曹明心头猛地一跳!暴怒的表情忽地抽搐,让脸上的僵直的横肉也跟着骤然一抖。这疯女人,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收了高价故意闹事?看她这副阴森的样子,难不成,难不成她真是什么女鬼之流??
果然。温女鬼嘴边歪斜的弧度更大了些。
见他脸上骤然凝滞的心虚模样,她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温叙当然不是女鬼,她只是个演员,一个荣获三金缺一金的专业演员。这个闹事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惯犯,表情和台词还算及格,凶光外露,连脸都知道憋得通红,奈何愤怒的表演状态缺乏层次性,一上来把调子起太高,之后便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吼到破音,频繁地摔东西和甩手,生气的眼睛瞪得溜溜圆,这种直线式的机械表演其实在非专业演员身上出现得非常普遍。短镜头还成,只要一登上长镜头,立马就显得馍似的十分干巴。
温叙只是小小地发挥了一下自己的专业素养,再轻轻一诈,这家伙的表情早已说明一切。至于是收谁的钱,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总不可能是裴砚声本人。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把眼前这个天杀的兔崽子搞定,故事失去了吸引人的后续,想必裴砚声也会应声离开,她的故事就能完美终章。
温叙正欲开口,却见曹明发狠地狞笑一声,一时间竟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大吼起来,“你口娘的?还敢污蔑老子?狗东西,老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真他吗跟你姓!”
曹明并非不怕这个阴森疯女人。只是那人出的价码又实在诱人得紧,事情既已做到这番地步,心一横,眼一闭,骨子里肮脏的血气便渐渐翻涌起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撞着胆子便横插一步上前,两手充血地一使力,温叙的摊车便立马向她那边倾倒过去!滚烫的铁鏊子也跟着在空中翻了转身,眼见着就要砸向避之不及的温叙,引得四周爆发出一阵惊呼。
温叙见他脸上真实的狠戾便知不好,下意识往裴砚声看不见的方向移动两步,没想到这家伙力气大得可怕,眨眼间突生变故,能轻松烫掉人肉的趁着铁锅板就这样直直地朝她迎面飞来,脑子早来不及思考,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忘记,拔腿就逃,恨不得往右侧的人群飞跃过去。曹明一下子也始料未及,瞬间变了脸色,却愣在原地未曾动作。
可这身体!它已来不及不听从腿脚的召唤,跑不出那么远,重心一个不稳,眼见着就要摔得惨烈,遭受重击的惨剧就在眼前!倒霉的温叙甚至来不及悲鸣,就将被这可怕“刑具”直接湮灭哭喊求饶的权利。
被直接烫死或者砸死算完成任务吗?如果算,那很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