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慕寒将我的原话带回北境军营后,据说几位老首领面色煞白,再无多言,军营气氛反而比之前更为肃整恭顺。绝对的实力碾压和冷酷的威胁,有时比怀柔政策更为有效。
年关将近,京城下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鹅毛般纷纷扬扬,将一切血腥与阴谋暂时覆盖,只余下一片纯白寂静。
我的身体在药物的调养和刻意的静卧下,好了七八成,已能如常处理政务,只是依旧畏寒,殿内炭火总是烧得极旺。
今夜雪尤其大,我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被雪光映亮的庭院出神。复仇之路行至大半,权力之巅触手可及,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时常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爹娘,姐姐的音容笑貌越发清晰,仇恨支撑着我走到现在,那之后呢?
“咳。”一声极轻的咳嗽声在殿外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未回头,只淡淡道:“既然来了,就进来。鬼鬼祟祟,非君子所为。”
殿门被轻轻推开,燕慕寒披着一身雪花站在门外,墨色大氅上落满了白,眉宇间带着风霜之色,眼神却亮得惊人,手里还提着一个仍在散发着热气的食盒。
“末将巡防至此,见主公殿内灯还亮着,顺路……给您带了点东西。”他走进来,关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语气有些不太自然的解释。
“顺路?”我挑眉,扫了他一眼。他驻扎城外大营,巡防怎会“顺路”到我深宫内苑的寝殿?(虽已登基但我并不喜欢住在皇帝寝宫里,毕竟金泽明住过的,我嫌恶心,相反,我选择在了更僻静的西宫……)
燕慕寒耳根微红,避开我的视线,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盅还在咕嘟冒着热气的羹汤,香气浓郁,带着一股药膳特有的味道。“是北境的方子,御寒补身最好。我……让军中的伙夫熬的。”他舀出一碗,小心翼翼地端过来,递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期盼和一丝紧张。
我看着他被冻得微红的手指,和那碗热气腾腾的羹汤,没有立刻去接。
“燕慕寒,你近来……似乎很闲?”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他手臂僵了一下,眼神黯淡了几分,低声道:“主公若觉得末将打扰,末将立刻就走。”说着便要放下碗。
“放下吧。”我开口。
他动作一顿,依言将碗放在我手边的小案几上,然后退后两步,垂手而立,像是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孩子。
殿内只剩下羹汤的热气和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雪光透过窗纸,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我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味道浓郁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药味,一股暖意瞬间从胃里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们都没有说话。一种奇异的、并不令人排斥的宁静在空气中流淌。
良久,我放下碗勺,轻声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燕慕寒,你说……人死之后,真有魂灵吗?爹娘和姐姐……他们能看到现在吗?”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极少流露的迷茫和脆弱。
燕慕寒猛地抬头看向我,不知何时泪水已跟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眼中闪过震惊和疼惜。他沉默了片刻,走到榻边,并未坐下,而是单膝蹲了下来,使自己的视线与我齐平,为我擦去眼泪后,目光无比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人死后是否有魂灵。”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北境人特有的直白和虔诚,“但我知道,若叶将军、夫人和大小姐在天有灵,看到主公如今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看到您亲手终结仇怨,匡正这破碎山河,他们定会为您感到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