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唐山海便彻底接管了郭走丢的饮食起居,严格得近乎苛刻。所有生冷、辛辣、刺激、油腻之物都被列入禁品清单。
他甚至仔细研究起了药膳食谱,翻着杜师傅留下的中医古籍找适合给她养胃的药方,每日变着法子给她熬各种清淡的粥品和汤水。
“唐山海!你这是军阀做派!独裁统治!”她看着眼前又是一碗寡淡无比的鸡茸小米粥,忍不住抗议,“我是受伤,又不是坐牢!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唐山海正坐在桌对面看报纸,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道:“杜师傅临走前再三嘱咐,你的伤和胃,都需仔细温养。若你嫌我照顾不周,等他回来,我自会向他请罪。”
见她满脸不服,他放下报纸,目光沉静地搬出了杀手锏,“郭团长先前把你托付给我,我这是在履行职责。”
一提及郭庆同,郭走丢瞬间像被掐住了七寸,所有的不满和抗议都噎在了喉咙里。她瞪着一双杏眼,气鼓鼓地瞪着唐山海,却见他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分明是吃定了她。
半晌,她才泄愤似的拿起勺子,狠狠舀了一勺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资本家做派……管得真宽……”
唐山海仿佛没听见,重新拿起报纸,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然而,管得再严,也防不住某人那颗试图“造反”的心,尤其是当孙大娘酿的那坛甜米酒被发现之后。
某个午后,郭走丢终于等来良机,唐山海被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借故请去帮忙看一封英文信件。她独自守在医馆,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肚子里那只被清汤寡水折磨了许久的馋虫便开始大肆作祟。
尤其是想到孙大娘那双巧手酿出的米酒,甜滋滋的,又带着淡淡酒香……
她偷偷溜到厨房,果然在橱柜最里拿出一小坛孙大娘为了给杜师傅活血酿的甜米酒。
酒精度不高,味道清甜,在她看来,简直不算酒。
她四下张望,见院里静悄悄的,便偷偷拍开泥封,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那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诱人的芬芳,她深深吸了一口,正准备享受这难得的“违禁品”,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郭走丢。”
她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酒杯摔了。猛地回头,只见唐山海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一身中山装熨帖平整,双手插在裤袋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里的酒杯。
——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他慢慢走过来,步伐从容,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却让郭走丢无端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看来杜师傅的养胃方子还是太温和了,”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笑意,眼神却锐利得很,将她那点小心思照得无所遁形,“还有力气惦记这个?”
郭走丢下意识想把酒杯藏到身后,又觉得太过欲盖弥彰,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点讨好的笑:“就……就一小口,尝尝味道……真的,就一口!孙大娘这酒酿得可香了,倒了多可惜……”
“哦?”唐山海挑眉,已经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的皂角清香和混合着药草气息,淡淡地笼罩着她。
“真有你的,郭走丢。”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赞赏”,“一边吃着杜师傅的胃药,一边偷喝米酒。你这算盘打得,比跟我辩论剩余价值时还精。”
郭走丢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自知理亏,下意识就想像以前那样吐吐舌头蒙混过关。但这个动作在对上他那双眼睛时,硬生生卡住了。她脸上浮起一丝尴尬的红晕,眼神飘忽,小声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我保证!”
她试图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奈何手里还端着酒杯。唐山海没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干净。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郭走丢看着那杯近在咫尺、香气诱人的米酒,又看看唐山海那张写满“没商量”的脸,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对方强大的气场压迫下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把酒杯放到了他手里。
“资本家……专制……”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