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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折（第1页）

第四折

（末上云）红娘之言，深有意趣。天色晚也，月儿，你早些出来么！（焚香了）呀，却早发擂也[1]。呀，却早撞钟也。（做理琴科）琴呵，小生与足下湖海相随数年，今夜这一场大功，都在你这神品——金徽玉轸、蛇腹断纹、峄阳、焦尾、冰弦之上[2]。天那，却怎生借得一阵顺风，将小生这琴声，吹入俺那小姐玉琢成、粉捏就、知音的耳朵里去者！（旦引红上）（红云）小姐，烧香去来，好明月也呵！（旦云）事已无成，烧香何济？月儿，你团圆呵，咱却怎生？

【越调】【斗鹌鹑】云敛晴空，冰轮乍涌[3]；风扫残红，香阶乱拥；离恨千端，闲愁万种。夫人那，“靡不有初，鲜克有终[4]。”他做了个影儿里的情郎，我做了个画儿里的爱宠。

【紫花儿序】则落得心儿里念想，口儿里闲题，则索向梦儿里相逢。俺娘昨日个大开东阁，我则道怎生般炮凤烹龙[5]。朦胧[6]，可教我翠袖殷勤捧玉钟[7]，却不道主人情重。则为那兄妹排连，因此上鱼水难同。

（红云）姐姐，你看月阑[8]，明日敢有风也。（旦云）风月天边有，人间好事无。

【小桃红】人间看波，玉容深锁绣帏中，怕有人搬弄。想嫦娥西没东生有谁共？怨天宫，裴航不作游仙梦[9]。这云似我罗帏数重，只恐怕嫦娥心动，因此上围住广寒宫。

（红做咳嗽科）（末云）来了。（做理琴科）（旦云）这甚么响？（红发科）（旦唱）

【调笑令】莫不是梵王宫，夜撞钟？莫不是疏竹潇潇曲槛中[14]？莫不是牙尺剪刀声相送[15]？莫不是漏声长滴响壶铜[16]？潜身再听在墙角东，元来是近西厢理结丝桐[17]。

【秃厮儿】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听儿女语，小窗中，喁喁[18]。

【圣药王】他那里思不穷，我这里意已通，娇鸾雏凤失雌雄[19]。他曲未终，我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尽在不言中。

我近书窗听咱。（红云）姐姐，你这里听，我瞧夫人一会便来。（末云）窗外是有人，已定是小姐。我将弦改过，弹一曲，就歌一篇，名曰《凤求凰》。昔日司马相如，得此曲成事。我虽不及相如，愿小姐有文君之意。（歌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20]，携手相将[21]。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旦云）是弹得好也呵！其词哀，其意切，凄凄然如鹤唳天。故使妾闻之，不觉泪下。

【麻郎儿】这的是令他人耳聪，诉自己情衷。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怀者断肠悲痛。

【幺篇】这一篇与本宫、始终、不同[22]。又不是《清夜闻钟》，又不是《黄鹤》《醉翁》，又不是《泣麟》《悲凤》[23]。

【络丝娘】一字字更长漏永[24]，一声声衣宽带松。别恨离愁，变做一弄[25]。张生啊，越教人知重[26]。

（末云）夫人且做忘恩，小姐，你也说谎也呵！（旦云）你差怨了我。

【东原乐】这的是俺娘的机变[27]，非干是妾身脱空[28]。若由得我呵，乞求得效鸾凤。俺娘无夜无明并女工[29]，我若得些儿闲空，张生呵，怎教你无人处把妾身作诵[30]。

【绵搭絮】疏帘风细，幽室灯清，都则是一层儿红纸，几榥儿疏棂[31]，兀的不是隔着云山几万重，怎得个人来信息通？便做道十二巫峰，他也曾赋高唐来梦中[32]。

（红云）夫人寻小姐哩，咱家去来。（旦唱）

【拙鲁速】则见他走将来气冲冲，怎不教人恨匆匆，諕得人来怕恐。早是不曾转动，女孩儿家直恁响喉咙[33]。紧摩弄，索将他拦纵[34]，则恐怕夫人行把我来厮葬送。

（红云）姐姐，则管里听琴怎么[35]？张生着我对姐姐说，他回去也。（旦云）好姐姐呵，是必再着住一程儿[36]。（红云）再说甚么？（旦云）你去呵，

【尾】则说道夫人时下有人唧哝[37]，好共歹不着你落空。不问俺口不应的狠毒娘[38]，怎肯着别离了志诚种[39]。（并下）

【络丝娘煞尾】不争惹恨牵情斗引[40]，少不得废寝忘餐病证。

[1]发擂：夜间击鼓报更。

[2]金徽玉轸（zhěn）：金制的琴徽，玉制的琴轸。蛇腹断纹：琴面上如蛇腹花纹一样的断纹，年代越久，断纹越多，此为古琴之标志。峄（yì）阳：峄山之南所产之桐木适合作琴身，能发出美音，代指琴或琴之神品。焦尾：《后汉书·蔡邕传》载，蔡邕听见桐木燃烧的爆裂之声，知其为良木，便将之从火中取出，制成琴，因琴尾有烧焦的痕迹，故称“焦尾”，亦代指琴之神品。冰弦：冰蚕丝制成的琴弦。

[3]冰轮：圆月。

[4]“靡不”二句：出自《诗经·大雅·**》，指有始无终，不能善始善终。

[5]炮凤烹龙：烹调珍馐佳肴。

[6]朦胧：糊涂。

[7]玉钟：原指玉制的酒杯，此处泛指酒杯。

[8]月阑：月晕，起风之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