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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第2页)

不久,我们终于看见乐天地[16]的建筑物。不过,滨子并没有把我们带到那里,而是竟然转向日本桥一丁目的方向,接着走进路边的目安寺。里面挂着好几盏信徒供奉的灯笼,烛光摇曳,香火闪烁,虽然很亮,但还是留下一些昏暗的角落,与道顿堀的光明完全不同。滨子在不动明王之前点了烛火,以奇妙的旋律吟唱着我听不懂的字句。接着我们不发一语地来到水挂地藏[17]前,朝眼睛、鼻子都已经磨损的地藏脸上,以及其积了不少水垢、业已变色的胸口泼水,再用刷子刷洗。我与新次只能四目相觑。

离开目安寺之后,天色很暗。不过,滨子立刻带我们走进了光亮之中。我们来到午日夜市。午日夜市是每逢午日[18],从道顿堀朝日座的路口,一直绵延到千日前的金刀比罗通,在南北向马路上举办的夜市,我再度化身为夜间的飞蛾,憧憬这个世界。

玩具店隔壁是今川烧[19],今川烧隔壁是揭秘魔术技法的摊子,灯笼不停转动,宛如走马灯,卖虫摊子的红色灯笼上画着日本钟蟋、金琵琶、纺织娘的图案,虫摊隔壁的烤糯米丸子店,卖着淋上糖蜜的祇园丸子,烤糯米丸子店的隔壁不知道是什么店。仔细一瞧,是豆板[20]店,玻璃盖子底下盛着金米糖[21]、一口糖,隔壁在卖鲷鱼烧,现烤的鲷鱼烧,连尾巴都填满馅料,即使用报纸包裹,还是烫到几乎拿不住。还有面人、积木工艺品、绘草纸[22]、印有图案的圆形纸牌、七彩弹珠、烟火、河豚小提灯、奥州斋川孙太郎虫[23]、扇子、日历、兰寿金鱼、木屐、风铃……各种色彩,各种外形,在电灯及灯笼的光线下,使人眼花缭乱,却仍保持某种秩序,对于我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这景色宛如梦幻世界。我呆呆地走着,不久来到一家园艺店,空气中充斥着电灯的气味,青色的灯光照在被洒水器浇湿的绿植上,生机盎然,再往前走就是夜市的尽头了吧,四周昏暗,深不见底,演歌师[24]弹奏的小提琴乐声,传到夜市的尽头,听来凄切无比。

不过,我还来不及说想要回头再逛一次,滨子已经再次回到光亮之中,园艺店、风铃、木屐、兰寿金鱼、日历、扇子、奥州斋川孙太郎虫、河豚小提灯、烟火、七彩弹珠……我觉得她是一个好母亲,即使我没开口向滨子讨东西,她仍会说:“买这个吧,那个也好,啊,那边的好像也不错啊,大叔,这个帮我包起来。”她拼命买个不停,从头买到尾,连同新次的,全都各买两份,害我不知如何是好。高兴得都快要尿裤子的我,到了卖虫摊子前,夹紧双腿,急着回家,不过滨子还在物色虫盒,不肯离开。

滨子持家的能力并不差,却老是改不了以前爱买东西的习性,再加上我这个继子回来了,从明天起就要顾虑街坊邻居的风评,她也害怕没开口就主动上门来照顾我的阿君奶奶出去说三道四,想必要展现比亲生母亲更大方的一面吧。不过我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么多,回家的时候,在二井户的“蟹丼”吃了红豆冰,走回高津坡道的路上,我时不时地醉倒在从未尝过的甜蜜的母爱里,抬头望向滨子美丽的侧脸,不知望了多少回。

不过,这么温柔的母亲,却是邻居那些大人口中的后母。“这孩子是哪家的孩子?荞麦面家的继子,进来玩儿吧,拿缺了角的饭碗,盖满你的头。”阿君奶奶还特地教我唱这种歌,她总是在千日前的常盘座对面一家外号“五折店”的千日堂里,买五厘[25]的糖给我吃,说十吉跟阿新不一样,是继子,处境凄凉,好可怜啊。她以染成黑色的牙齿、有几分怪异的嘴巴,在我的耳畔低喃,说得眼睛噙泪,于是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惊慌,于是她骂我,要我振作点儿,说:“难过的话,就跟老身一起哭吧,来,尽管哭吧。”阿君奶奶以前是一个大阪二线演员的妻子,尽管已经育有两子,仍然因为一个艺伎出身的小妾身份,被人从堀江的家里撵了出去。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五年的岁月,她始终担心两个沦落为继子的孩子,目前她租住在野堂町牙刷工匠家的二楼,是个孑然一身的孤独女子,明明没人拜托她,她仍然特地去八尾的乡下接我,不只因为单纯的好心,也许也是受到她本人并未察觉的残酷的好奇心驱使吧。因此,一开始就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像是我是继子啦、后母怎么样啦、我很可怜啦……曾几何时,这些话已经烙印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后来,我长得愈来愈像被欺负的继子,当我用这张脸对着滨子时,年轻的后母也愈来愈像后母了。滨子对我的新鲜感,差不多也该到尽头了。晚上,当父亲出门表演的时候,新次就会向滨子吵着要去逛南面的夜市,她会瞄我一眼,说是没人看家。这时,我反而会言不由衷地说:“我想睡了,不想逛夜市。”另一个原因是,我想要一个人偷偷享用阿君奶奶白天给我的糖果。“一个人偷偷地”,也是阿君奶奶教我说的话。这阵子,滨子与父亲似乎相处得不太好,讲话愈来愈冷淡了。“怎么这么虚啊。好吧,十吉就待在家里吧。”白天,当我带新次到外头玩的时候,街坊邻居只觉得我被逼着照顾小孩,因为我老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每回新次哭了,滨子一定会怪到我头上。有一次,新次得了中耳炎,哭了一整天,为了躲避滨子的视线,我高兴地接下买冰块的任务,一直待在神社的平台上。结果手上提着的冰块愈融愈小,从绳索中滑落,摔碎了。我吓了一跳,连忙捡起来,已经没办法再挂回绳子上,只好用围裙裹住,回家的路上却被石阶绊住,跌了一跤。我的手和膝盖只有擦伤而已,但我想这正好是两手空空回家也不会被滨子处罚的好借口,于是我倒地不起,直到路人把我抱起来,我仍然动也不动。

到了寻常[26]三年级那年冬天,放学回家后,我听见新次的哭声,立刻做好挨滨子骂的准备。我畏首畏尾地摸进家门,正巧没碰见滨子,父亲像铅块一般,坐在长火盆前方,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哭泣的新次发呆。天终于黑了,父亲出门表演,过了不久,附近的便当店送来两人份的便当,我跟新次一起吃着,问他怎么了,他说滨子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说什么傻话啊。”我也没当真,第二天,阿君奶奶急着赶过来,说:“痛快,痛快,她终于被赶走了。”据说是因为滨子苛待我这个继子,所以被父亲赶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觉得父亲有那么关心我。

滨子离开后,我们一家很快就搬到笠屋町。从周防町一带往南走,大约半町[27]远的地方,在东边的巷子里。我们住在那条巷子的最深处,一间朝南的房子里。那条巷子跟鳗鱼池没两样,十分狭窄,不过,那一带离宗右卫门町的花街很近,不是上町和长町常见的那种穷人长屋[28],巷子两侧的房子林立,有的门口挂着三味线师傅的招牌,也有做舞台小道具的人家,也有艺伎的住所,还有独立的艺伎与母亲及猫同住的人家,还有拉了电话线的长屋,每到深夜,这里总是热闹非凡。还有,整条巷子有股难以言喻的**刺激。说到**刺激,我们搬家那天,有个没见过的女人玉子过来帮忙,她只有在脖子上抹了白粉[29],跟滨子一样,浴衣的下摆特别短,就连孩子都看得出来,她比别人性感。玉子收拾完之后,并未离开,就这么待了下来,成了我们的新母亲。

玉子跟滨子一样,都会带我和新次去逛八幡筋的夜市,对于玉子来我家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新次似乎很高兴,我又是如何呢?八幡筋的夜市指的是走出巷子之后,再往前走十步,东西横贯笠屋町通的那条路,那里就是工具店、装裱店及古董店林立的八幡筋。我们这个地方称南北向的路为“通”,东西向的路为“筋”,船场[30]的南北线比东西线还热闹,所以称东西向的路为通、南北向的路为筋;到了岛之内[31]则相反,南北向的路比较宽,所以南北向称为通、东西向称为筋,虽然也有南北向的心斋桥筋及御堂筋等例外的情况,八幡筋是东西向,所以称为筋,夜市就在那条路上。

这座夜市横越心斋桥筋,一直延伸到御堂筋,玉子来到心斋桥筋的转角时,突然转向南边。接着越过戎桥,走到桥的最南端,再转进道顿堀,经过浪花座,走过中座,来到角座旁边的水果行。她跟滨子不同——没转进千日前的方向,而是转进反方向——太左卫门桥的方向,到了桥上,稍微吹个风,再往北方,直直走回笠屋町的巷子。我以前初次见到的心斋桥灯火朦胧不清,相较之下,从戎桥及太左卫门桥上见到河岸两头的灯火,深深地撼动了我的心。宗右卫门町的青楼及道顿堀的芝居茶屋[32]正好隔着河水,两两向望。两边的背后都挂着凉夏卷帘,透出来的灯光,把里头扇扇子的人们化为皮影戏,映照在道顿堀川平缓的河水上,我敏感的心灵也随之跳动。不过,我已经没那么天真了,不再像从前那个夜晚,认为带我来欣赏这景色的玉子,跟滨子一样是个好母亲。“干吗?你不是后母吗?”我用这样的眼神望着玉子,接着抓住明年要上大宝寺小学的新次,告诉他:“你是继子哦。”尝到一股残酷的快感。滨子还在的时候,我曾经那么羡慕地望着新次,如今,想到他跟自己一样,都成了继子,总觉得有几分爽快。

不过,新次是个怪孩子,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怀念滨子,很快就与个子高大、简直跟怪物没两样的玉子混熟了。然而,玉子很快就产下女儿,新次总算认同我口中的继子说法,露出悲伤的神情。当我看到新次照顾那女孩的时候,也觉得他有点儿可怜。至于我的父亲呢?父亲一点儿也不疼爱那个女孩,成天跟玉子吵架,我从不认为父亲会呵护我跟新次,其实是看开了,才有这么早熟的想法。不过,玉子是个小气的女人,从来不给我们买点心的零用钱,我突然怀念起大方的滨子,跟新次聊起这件事,又觉得滨子宛如自己的亲生母亲,于是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玉子除了个子高,根本没优点,脸也长得丑,完全比不上滨子。

一直到我从大宝寺小学毕业之后,我才在佛坛的抽屉深处,发现了亲生母亲的照片。阿君奶奶说:“对了,就是她,就是她。”我一直盯着照片,于是,我下定决心,要离家去当学徒。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悲壮。我向阿君奶奶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哭着赞成了。我有点儿夸张,阿君奶奶也很夸张。当时,大宝寺小学寻常四年级的班级里,有一个从叠屋町来的女生,叫作漆山文子,她好像是艺伎的孩子,总是穿着染有硕大藤花花纹的浴衣到学校上课,放学之后抹上白粉,还会擦上胭脂。要是去当学徒,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这股离别的甜蜜感伤,反而加深了我的决心。不过,让我铁了心的,则是当我向父亲报告时,他完全没有反对的态度。我是个机灵的孩子,知道这表示父亲对我很冷淡,不过,当时的大阪,除了好人家的大少爷之外,大部分的小孩都会被送去当童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老是把事情想得很严重,所以才会认为前面我提起的那段冗长的孩提时期,像是送给别人当养子、被后母养大、被送去当童工,我认为是这些事改变了我的命运。不过,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我觉得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自己,并不是环境或境遇造成的,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及境遇中成长,最后我终究只能成为现在的自己吧。不对,什么样的方式造就了我这么平凡的男人一点儿也不重要,所以,不管再说什么,故事都无法起头,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提到前面那些长篇大论了。我就是这么爱说话的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也想要快点把话讲完,聊到天西寺西门的相会一事,既然讲起小时候的事了,头都洗了一半,也只能继续这个不怎么有趣的故事。不过,我会加快速度。话说回来,提起大阪,我就觉得怀念,不小心就愈说愈多了。

好了,我到西横堀的濑户物屋[33]当学徒,是我十五岁那年春天的事。那里就是人们俗称的濑户物町,从高丽桥通上方的筋违桥旁,一直到四桥为止,沿着西横堀川那段大约十五町的距离,比邻而居的几乎都是濑户物屋,我当学徒的店家,从平野町通往南走两三户,位于西侧佃煮屋[34]的隔壁。

他们让我穿上木棉工作外套与白绳围裙,早上吃清粥配腌渍小菜,中午吃一种叫作“万菜”的什锦炖蔬菜,或是淡而无味的蒟蒻清汤,晚上则又是腌渍小菜配茶泡饭。没有薪水,零用钱一年五十分,一个月不到五分。老鸟学徒也差不多是这个金额,平野町每逢一、六日[35]晚间有夜市,同事们就小心翼翼地握着零用钱,去吃一串两厘的土手烧,这是一种以味噌熬煮的肥猪肉,或是享用一片五厘的蔬菜天妇罗,用来补充身体的油脂。因为我是新来的,他们不肯让我去夜市,晚上只能在紧闭的大门内学着怎么干活。早上还要第一个起来,要开门、扫地。扫地可是一件苦差事,碎绳屑和垃圾可以当燃料,所以要轻轻扫起来,不可以混进沙子,否则就会挨骂。老板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打扫完毕之后,也不能立刻用餐,还会被派去跑腿。因为只有在早饭前派去出公差,才能早点儿回来。不过出门跑腿回来又怕你吃太多,腌渍小菜腌得难吃无比。他大概觉得腌渍小菜难吃,才不会吃太多清粥。这可不是这户人家的习惯,后来我到各地当学徒,才知道这是船场这一带的规矩。

由这件事就能得知,做童工的日子相当辛苦,然而,第一个中元节,我返乡之后,才发现老家已经在两三天前从笠屋町搬到上宫町了。就在上宫中学那边,有间位于藏鹭庵的寺院正对面巷子里的第二户房子。玉子已经离开了,一个名叫茂子的女人成了我的新母亲,玉子留下的雪乃,也就是我的妹妹,跟新次一起成了继子。我心想,还好我去当学徒了。当时,我似乎露出了非常悲痛的表情,不过,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纳闷,父亲似乎有个换老婆就马上搬家的习性,而且每次都是夏天。现在,我仍然不知道父亲离婚的原因,不过他也算是符合落语家的优哉个性。

总之,我们家搬到上宫町这件事,让我感到有几分落寞。这是因为漆山文子住在叠屋町,是笠屋町往心斋桥筋方向往西走的下一条路,我满心期待,原以为很快就能与文子见面了。我没能与文子见面,就回到濑户物町了。不过,即使当时还住在笠屋町,看看自己这副当学徒的模样,我应该会觉得丢脸,不敢跟她见面吧。然而,到了第二年七月二十四日的陶器节,在这个日子,濑户物町会展示陶器制成的人偶,是一年一度热闹的大日子,我雀跃不已,却在拥挤的人潮中,与文子碰个正着。她跟母亲一起来参观盛会。文子见了我,冷淡地佯装素不相识,这也怪不得她,因为我从未开口跟文子说话,再说文子才十二岁。不过,十六岁的我很快就领悟了文子冷淡的原因,是因为我这副学徒的德行。我对濑户物町突然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我对文子的感觉,也许是世人所谓的恋情吧。还是出于憧憬,又有一些怀念呢?算了,不需要追究少年时期懵懂无知的心情。总之,自从这件事之后,我对学徒的工作感到意兴阑珊。我想这话应该半真半假,即使没发生这件事,我怠惰的习性应该也快发作了。每次跑腿都会趁机摸鱼,把脚踏车停在鳗谷的汤品店,喝一碗汤再回去;在出入桥边吃一块金锷烧[36];到卖牛肉饭的金(店名)又喝一份“不加马铃薯”的浓汤,金在新世界、千日前、松岛和福岛都有分店,我全都光顾过了。然而,夜市的灯火却比食欲更吸引我。电土灯的气味与青色灯光,六十瓦的炫目灯光在相馆的玻璃窗上反射,放在算命师摊位上的小灯笼,还有在桥旁阴暗处卖萤火虫的摊子,流泻出萤火的闪烁微光……我的梦,永远都在这些灯火的周遭,化为泡影,转个不停。到了每逢一、六的平野町夜市点灯时分,我就会心神不宁,离开店里。接着,我见到新世界通天阁的灯光。狮子牙膏的广告灯闪闪烁烁,一会儿红,一会儿蓝,又转为黄色,那南方的夜空深深**着我,我心想,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跟文子结婚。翻开中学的商学教科书,不过我的思绪很快就把教科书抛到九霄云外,被不知打哪儿传来的大正琴[37]牵引,幻想着灯火的夜空,四处漂流。

不久,我辞去濑户物屋的工作,去道修町的药种问屋[38]当学徒。在濑户物町,我穿着白绳围裙,到了道修町,我换上褐色绳子的围裙。不过,两年之后,我已经在韧的干货行穿上蓝绳围裙了。我漂泊的天性很快就浮现了。不过,另一个原因出于我那恼人的个性,我总是比别人更认真投入工作,却很快就厌烦了。也就是所谓的虎头蛇尾,以一千公里的赛跑为例,刚开始的两百米,我会用尽全力,接下来就累瘫了。因此,刚开始当学徒的时候,我总是认真工作,深得老板器重,一旦我腻了,就再也待不下去,马上换新工作。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十年之间,我只记得白色、褐色、蓝色这三种绳子的颜色,后来穿过什么颜色的围裙?因为太常换工作,我早就记不清楚了。跟去别人家当养子的时候,换了好几户人家,有几分相似,也许父亲早已忘记往事,轻易把我当成不良少年,与我断绝父子关系。等到我与父亲断绝关系之后,再也没有地方肯雇用我,可是不工作就活不下去,二十五岁那年秋天,想到我必须发掘自我,到我憧憬万分的夜市,卖着不合时宜的扇子,还真是讽刺啊。“发掘自我”这个说法,大概是我读教科书的时候,吸收一些横书文章[39]受到的影响吧,提起教科书,我只有在前三个月废寝忘食地读过一阵子,后来,我没再付费,所以就没再收到教材了。不过,我怎么也无法割舍的,唯有出人头地的野心——出人头地,与文子结婚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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