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看您画的这几幅都是太湖风光。这是明月湾码头吧?这是太湖夕照吧?”
“是的,这几幅都是春天去写生时画的。”
“您能聊一聊您对江南水乡的感情吗?是从小向往?还是……”我随即问。
邓名海笑了笑,理了理身上的衬衫,向我们缓缓道来。与邓名海交谈的时候,你总能感觉到他自身的一种朴素气质,与江南很像。
“我到了苏州后,才深深地爱上了这座水乡小城。早先只是在书中读到过江南的概念,但并未有太深的感触。后来到了苏州,亲身在这里生活过才明白,难怪江南自古便为文人墨客所歌咏,这里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地域的代称,更是一种文化的符号。在这里生活,有人与你谈论艺术,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自己的步调;在这里生活,就像小河里的游船,不必追求驶得多快多远,只要缓缓顺着水波漂流。”
04
“这是我的绘画作品集。”邓名海从木桌上拿起一本叫作《羞涩的青春》的画册。我接过来,封面上的两幅少女油画作品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个工作室里挂着的最大的两幅油画作品,同样是少女的形象。
欣赏一幅人物油画,我最先注意的是眼睛,因为从人物的眼睛中可以看得到创作者的渴望。邓名海笔下的这些少女,眼睛里是无尽的纯净,还有略微的懵懂。
打开画册,开篇是邓名海在天津美院时的导师为其题写的序言。导师在文中写道:“邓名海在画中表达了他对世界的观察,倾注了他的情感。他看到生活中那些清纯的女生,她们那微妙的动作和表情诉说着对生活的憧憬,给人以青春生命的赏心悦目。他看到大自然中清纯的莲荷,荷叶在微风中摇曳,把人带入纯净的梦想。上学期间,他画那些女生的肖像,也画那些有荷叶的风景,这两个主题是他的最爱。”
荷、少女,这是两个代表干净与纯洁的主题。从邓名海的画作中不难看出,他是个很纯粹的艺术家。画册里收录了大量邓名海创作的少女和莲荷作品,所有少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纯净的眼眸和羞涩的面庞。邓名海画荷,会将少女与荷结合,互相映衬。
“画家对美都有独特的见解,因为绘画本身就是审美的艺术。那么,您认为什么是美呢?”我抛出这样一个意识流的问题。
“纯粹。”邓名海回答得简洁又干脆。
妙哉,万物沾染了尘世,就总有不可避免的浊气,所以,纯粹为最美。
05
邓名海是个有诗性的人,如果以古代的人对照,我觉得他像庄子。邓名海的心中有一个梦幻自由的世界,那是他的精神寄托。
只是,人活在当下,很难做到完全洒脱,不会如林和靖梅妻鹤子、孤山终老,亦不会如陶公携妻儿南山种豆、东篱采菊,但如果我们换一种思维,平淡温馨的小日子未尝不是美好——有爱人的陪伴、孩子的撒娇,还有一日三餐的人间烟火,一家人为更好的明天努力奋斗。
对于艺术,邓名海追求的是纯粹,但他也接受现实的洗礼。
刚毕业的时候,他去画廊工作,后来因为渴望自由的创作便离开画廊,自己开办工作室。在木渎,邓名海还有一个大画室,平日在那里教人绘画。天气好的时候,邓名海就带着学生到处写生,走进大自然,用画笔画下心中的纯粹。
一手梦想,一手现实,只要我们用心爱着,每一天都会很美好。世俗意义上的关系与拥有,内心渴望的梦中幻境,各自有各自的好。我们要学会感知它的好,而不是它的千疮百孔。
谈及艺术人生与红尘俗世的话题时,其中一位朋友的观点大致是这样:艺术,必要有所牺牲。如果把绘画艺术当作终生的追求,那么必然要牺牲安稳与平淡。
为什么两者不能寻得平衡呢?
我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个帖子,说的是南京有一位画家,在女儿出生后,用中国画的形式画下女儿的肖像,记录着女儿的成长。看到那些作品,我感动到落了泪。你瞧,他也在追求艺术,但他也在甘之如饴地为家庭付出,尘世里那些琐碎的小幸福,成了他艺术的养分,亦使他的生命变得更加充盈。
艺术不应该只属于孤独,要不然,它就太曲高和寡了。
我有个女性作家朋友,她追求文学艺术,但也热爱琐碎的温情。她嫁人时有人对她说:“你不该跳入婚姻的牢笼,你应当与不同的男人谈恋爱,这样才能为你的创作汲取灵感。”她微微一笑:“如今的生活我非常珍惜和满意。”
不是轰轰烈烈才能延续艺术的生命,那些寻常日子里的点滴,亦可以成为艺术。后来,我那位作家朋友笔下的文字充满脉脉温情,她的文学之路,在另外一半的陪伴下,越来越柔软细腻。
我的作家朋友和南京的那位画家父亲,他们都是在做出了选择之后,悦纳了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
所以,无论选择了怎样的人生,都不要纠结失去和遗憾。相信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们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人生,努力、用心去感受它就已足够。
06
话题止于此,夜已深,朋友要赶回昆山的末班车,邓名海也要回家陪伴家人。一期一会,这样也好。
邓名海骑上一辆电瓶车,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我与朋友慢慢地走过大儒巷,互道再见,相约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