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依旧没停。
下雪的日子山里冷得刺骨,路饮罕见得不想动,被谈墨抱着迷迷糊糊睡到了中午。他腿上的疼痛消了些,扭到的脚踝也没像昨天那样肿,但下地走路依旧困难,饿得不行的时候终于把谈墨推醒。
他跟谈墨说“我好饿”,跪坐在他身旁低头看他。谈墨醒来时入目就是路饮那张漂亮脸蛋,和他距离非常近,鼻梁几乎撞上他。
窗外的光亮投射进房间,从谈墨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他又长又卷的睫毛,刚起床意识不清醒时根本受不了这种美貌冲击,但深知再苦也不能饿老婆,还是很快穿戴整齐,出门去给两人觅食。
只是突然断电断水,老板准备不足,甚至烧不出一锅热菜,没过多久谈墨只带了点速食面包和牛奶回来。
面包没有那么好吃,又硬又干,灌牛奶一起咽下后才勉强饱腹,但路饮明显被它噎得不轻,吃完之后胃部难受,无精打采。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雪山里的一座小村庄,近几年依托旅游业有所发展,但总体经济还是落后,遇到这种天灾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外部救援。
好在到了下午,洋洋洒洒的落雪终于停了。
谈墨和附近的村民交谈,得知不远处的一座幼儿园拥有唯一一台发电机,几个无法回家的小孩此刻滞留在校内时,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他按照提供的路线找到了那座小学,和他猜测得一样,学校里人手严重不足,忙得焦头烂额,负责人愿意以“三餐”做薪酬临时雇佣他干活。
谈墨当即就被留在了学校,帮着照顾十来个平均年龄不足五岁的小屁孩。他被这些小孩在他膝头爬上爬下,还被他们好玩地抓着头发喊“谈老师”时,想到至少他老婆马上能够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餐,又觉得没有那么生无可恋。
“等等!”四周魔音环绕,谈墨马上提议,“我们出去玩雪吧。”
虽然迫于养家糊口的压力当上了“谈老师”,但谈老师做事一向负责,先给几个小孩穿上保暖外套和靴子,又仔细地帮他们戴好手套,这才领着跟屁虫们往外走。
外面积雪深厚,有几个老师拿着工具在扫门前的落雪,被清理出的道路初见雏形。小孩们蹦蹦跳跳跟在谈墨身后,仰头看他,由衷夸赞:“谈老师,你好高啊。”
“多喝牛奶才会长高。”
谈墨回着他们的话,目光落在不远处,注意到那个缓慢朝学校方向移动的黑点。渐渐的,等黑点走得更近后,他立即认出那是路饮。
路饮因为脚上有伤走路缓慢,谈墨来时十五分钟的路程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多久,抬头见到谈墨时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点浅浅的笑。
“谈老师,漂亮哥哥。”
谈墨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掌心触感冰凉,顿时皱眉:“不是让你待在房间?我这边结束了马上回来。”
“谈老师,他是谁啊?”
路饮似笑非笑地看他:“谈老师?”
“老师问你话呢。”谈墨轻咳一声,“到底走了多久?”
路饮不在意地回他“半小时”,和脚边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女孩对上了视线,稀罕地伸手摸她脑袋。谈墨走前确实叮嘱他别出门,但他因为担心所以决定过来看看,也在路上走了大半个小时,期间因为腿疼停下来休息,走走停停最后找到了这里。
他现在找到了谈墨,人就有点松懈,受伤的脚虚撑着地面,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谈墨身上。在这个孤立无援的雪山里,谈墨就成了他的唯一。
等几个小孩在雪地里玩累了,谈墨就带他们回了屋内。他给路饮找了把椅子先坐着,又去后厨给这帮小屁孩拿了点暖胃的热水,回来时刚走到教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流畅的钢琴音,弹的是首耳熟能详的曲子。
谈墨小时候就经常陪路饮去琴房练琴,他自己对这类乐器没有任何兴趣,相对而言更喜欢暴力的球类运动,不过因为路饮喜欢,所以他在最耐不住性子的五六岁,也能陪他在琴房里一待就是好几小时。
路饮的手指修长,钢琴天赋很优秀,当年还被老师劝说走专业道路,但重逢以来他就没见他再弹过钢琴,这是第一次。
谈墨的脚步不自觉放轻,倚靠着墙壁默默看他弹琴。
在这一刻时间好像回到从前,当年的他垫脚趴在那台巨大的三角钢琴上,脸颊压着光可照人的烤漆面,挤出点肉,百无聊赖地摸着琴谱的边缘。
等路饮咳嗽的时候他就手忙脚乱地给他翻页,后来做得次数多了,变得无比熟练,也能听出大部分他练习的曲目,到现在依旧成为一种条件反射。
所以当为这群孩子弹了几首儿童乐曲后的路饮抬头注意到他,从他手底倾泄的旋律从简单一瞬变成复杂时,谈墨立即就听出他变换了曲目。
《ariad’aour》被翻译成梦中的婚礼,是谈墨当初在琴房陪伴他练习很久的一首钢琴曲,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路饮弹奏,俨然已经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谈墨静静听着流淌的音乐,唇角笑意加深,直到路饮的演奏接近尾声时他才想起自己应该拍下这段意义深刻的纪念视频,但最后选择留下一张永久定格的照片。
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天色昏暗,积雪反射着微弱月光,勉强照亮他们回去的道路。路饮脚上有伤,谈墨背着他深深浅浅地在雪地行走,吃过一顿暖胃的热菜,路饮的脸颊贴着谈墨的右颈,呼出的气息都是惬意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