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答案是早就写好了的,这一小插曲并没有打扰到宋知意,他开始继续专心誊抄,在考卷上作答完毕时已经是近傍晚了,考棚内剩下的人也不多。宋知意看了眼天上的残阳,赤色的光给这安静的考棚平添几分肃杀之气,不知为何,宋知意心中隐现出一丝忐忑,他赶紧缴了卷往回赶。
因为参加科举之事已经被宋知远发现,宋知意踽踽独行至宋府,没有再选择再钻狗洞回去,而是直接走到了宋府大门。门口的两个家丁见了他,目光探究好奇,又带着一丝害怕,给他开了大门。
宋知意甫一进门,就感觉府里今日似乎格外安静,平日里这时分厨房都已经做好了晚饭,院中四处都是领着食盒走动的丫鬟小厮要把餐食分到各个房里去,可今日,路上的人也少了很多。
宋知意加快脚步走至内宅,才刚踏进一步,一道碧色的小小身影就飞也似得跑过来,拦在了宋知意面前——是宋楚兰。
宋楚兰脸上带着几道泪痕,原本圆溜的杏眼也哭得有些肿,碧色的衣裙上也沾了灰,十分狼狈。她本是急急冲到了宋知意前,张口要说什么,可真看到宋知意一手提着考篮,神色清明,完全不是她平日里见到的昏聩傻儿,又感到有些畏怯,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宋知意一手搭上她的肩,柔声问道:“兰姐儿,发生什么事了?”
宋楚兰听他说话的语气,一时感到有些陌生,上下瞟了两眼宋知意才犹豫道:“太太知道你去考科举,很是生气。姨娘叫太太罚跪在正院里了,我想去给姨娘求情,也被赶出来了。怎么办啊?”宋楚兰越说越哽咽,几乎又忍不住落泪了。
宋知意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兰姐儿莫慌,老爷现在可在府中?”
宋楚兰摇摇头,道:“老爷还没有散值回来,但这个点,应该也快了吧。”
“好,”宋知意拍了拍她身上的灰,道:“你先回去回我们小院去休息,我在这让等老爷。”
宋楚兰仍有些不安,她双手扭着道:“可是,姨娘怎么办?而且太太肯定也会罚你的。”
“你且安心,我既都能去考科举,自然也早就想好了该如何解决这些事。一会儿我定把姨娘好好地带回来,不会有事。”宋知意说完,甚至还朝宋楚兰露出一个笑容,他的语气温和,但莫名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宋楚兰突然想起一年前那个傍晚,宋知意顶着寒风来到姨娘和她的房中,想要一个汤婆子。好像那时候的宋知意也是像现在这般,那时她只觉得宋知意让她抬不起头来,明明是她的孪生哥哥,却根本比不上嫡出的那两位哥哥。可现在再看到这样的宋知意,她却觉得可以依靠。
宋楚兰最终点点头,用信赖的眼神看了宋知意,转身离开了,步履比刚刚轻松了不少。
宋知意目送着宋楚兰离开后,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收了起来。与宋楚兰不同,宋知意并没有继承周姨娘柔美的外表,而是有几分他的父亲宋恒年轻时的影子。此时他一双狭长的眸子看相江氏所在的正房,有着几乎从未示与人前的幽深,但转瞬即逝。
宋知意没有继续在内宅逗留,而是返回了宋府大门,立于夕阳的余晖中,等着宋恒归来。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一架间金饰银螭绣带的青缦马车缓缓驶来,这至少是三品官员才能使用的马车,宋知意知道那里面就是宋恒了。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宋知意也朝马车迎了上去。车夫掀开帘子,里面的宋恒一探出头来便看到在下面站着的宋知意。宋恒显然没想到这种情况,定住片刻,刚想开口问他为何出现在这,可宋知意率先开口道:“老爷,我是来向您请罪的。”
宋恒听到这话,心下一沉,难道他这个三儿子给他惹什么祸事了吗?可是他又见宋知意神志似乎比以往清醒不少,在短暂沉默后,宋恒只道:“有什么事回府再说。”他说完,便下了马车,朝府中走去。
“老爷要去太太那儿吗?”宋知意却没有跟着走,而是在他身后问了这样一句。
宋恒回头道:“怎么了?”
“我想先跟老爷单独说这件事。”
宋恒背手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宋知意几秒,道:“跟我来书房。”在得了他的准许后,宋知意这才跟上来。虽然宋恒的步子迈得很大,但宋知意跟在气候却丝毫不显仓促,而是从容快步地跟上了宋恒。
父子二人到了书房,一扇房门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开来。宋知意待宋恒坐下之后将考篮放在地上,自己将衣摆往前一掀,就这么直直跪在了宋恒面前。
宋恒的眉头皱得更深,目光带上了申饬的意味。宋知意登时感受到了压力,毕竟宋恒在官场浸润多年,是朝中的二品大员,该有的威严是绝对不少的。但宋知意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反而直视着宋恒的眼睛道:“儿有罪,瞒着家里人去参加了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