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天下,唯独眼前的人能让他放心依赖。
与纪家人的争辩中,除了无可避免的刺痛,也给遗忘多年的纪凌安提了个醒,记起了程沅沫对他的默默付出。
往往付出的人总会大肆宣扬自己的好,时刻点醒着对方不忘恩情,甚至以此要挟对方百依百顺。
可偏偏最懂得利益最大化的程沅沫,却绝口不提这些年暗地里为他摆平的纪家纷扰,哪怕气地拍桌子瞪眼,也不过就事论事。
或许,一切还没那么糟糕呢。
过度精神消耗的纪凌安陷入了沉沉的梦中,竟是梦到了十几年前偶遇程沅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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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大小姐纪池穿着干练大步走出,毒辣的太阳高悬,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问向后头的人,“你真要跟我一起去城外施粥的铺子帮忙?不是向来不爱管这等事吗?”
紧跟在纪池身后的人佩戴遮蔽全身的幂蓠,浮动的白纱隐约能看出是男子身形。
果不其然开口是少年独有的清澈嗓音,“今日爹爹身子不爽,我替他去看着情况。”
“爹爹月份大了,确实不易再往人多的地方去。”纪池了然点头,闲谈道,“说来也是奇怪,那位云游的道士说咱们纪家想要蒸蒸日上,必得广结善缘。娘在城外设立了施粥的棚子,果真没几日铺子里的销量就上来了,你说神不神奇?”
纪凌安低垂着眼眸,静静的听完了一大段话,却没给出表态,而是道,“姐姐,不早了,该出发了。”
“哎,差点忘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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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老夫人在城外搭棚施粥的善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好评,不论初心是否纯良,一碗碗稀粥布施下去,是结结实实到了困苦百姓的肚子里。
粥棚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两侧是府衙派来维护秩序的官兵,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
“那边又脏又臭的,你在马车上等我就成。”纪池说完撩开帘子下了车,很快跟负责人交谈了起来。
嘈杂的声音传入车厢,久居后院的他尚且无法习惯,不适地紧皱眉头。
烈阳蒸的本就密闭的车厢暑热难耐,纪凌安擦去颈侧细密汗珠,只得卷起侧窗竹帘通气。
就那么一眼,他看到了站于领粥队伍中极为抓眼的一位女子,身上虽穿着带有补丁的粗布麻衣,精神面貌却与周围萎靡的人截然不同,漫不经心地观察着什么。
高效的施粥节奏下很快到了那位女子,打了粥她并不急着喝,似乎是要带走。
就在纪凌安准备收回视线时,女子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极为顺手地将碗中的白粥倒给了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一人只能领一碗稀粥,长身体时期的孩子哪里能吃饱,捧着空碗可怜巴巴望着棚子良久。
自顾不暇的人即便有心也无力,谁不愿自个有口气活着呢。
女子蹲下身跟小乞丐说了些什么,拍了拍她稚嫩的肩膀,随后干脆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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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那张面孔已是两月之后,久到纪凌安只剩下个模糊概念,再见时差点没能认出来。
草席铺在地上,摆了堆山里头长的野果子,手边的盆中游着三四条肥美的河鱼。
哪怕是灰扑扑的麻衣也无法阻挡女子容貌的俊丽,引来了不少郎君借着问价调侃一二,女子笑呵呵逗的人喜笑颜开,很快钱匣子聚了不少铜板。
郎君将果子放进篮子里,好奇问道,“小娘子,你后头躺着的是你什么人呐?”
女子边整理摊位边道,“我家妹妹,生了病,身边离不开人。”
“看那唇白的,得找医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