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逸踏着寒霜走进小院里,上房窗纸透出豆大的灯火,老刘头爷孙自己舍不得点灯,只给周瑞安那屋留了盏残烛。
还未走到门口,却听见屋里传来小姑娘的稚嫩歌声:
“燕子飞过金门槛,不衔泥巴衔花瓣……”
调子古怪,不太像中原的曲子,倒像东辽那边牧童赶羊的野调。
裴靖逸眉头微挑,一把推开房门。
“滚出去!谁让你吵嚷的!”
周瑞安仿佛吞了炸药般暴喝一声。
小姑娘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草蚂蚱掉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裴靖逸走过去蹲下,顺手捡起草蚂蚱,三两下修好断掉的草茎,递回去:“拿着。”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他,没敢接。
裴靖逸啧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块麦芽糖,塞进她手心:“出去玩。”
小姑娘眼睛一亮,攥着糖破涕为笑,转身跑出去了。
裴靖逸起身瞬间敛了笑意,踹一脚周瑞安的床板:“拿孩子撒气?你他妈越活越出息了。”
周瑞安瘫在一堆发霉的被褥里,脸色灰败如死人,啐了一口:“这小贱种整天吵得我脑仁疼!”
裴靖逸没接话,拎过板凳坐下,眯着眼睛打量他。
周瑞安被他看得浑身发冷,猛地咳嗽几声,“顾瑜还在到处找我?”
裴靖逸点点下巴,“等风声过去,我送你出城。”
“出城?”
周瑞安咳的撕裂嘴里伤口,一张嘴流得满嘴都是血脓,“我哪都不去,这副鬼样子让人笑话。”
裴靖逸解下腰间的酒囊,给他灌几口酒。
酒液混着血丝从周瑞安嘴角溢出,他突然盯着裴靖逸嗤笑一声:“没看出来,裴将军哄孩子倒有一套。”
裴靖逸掂了掂酒囊,只问他:“还喝吗?”
周瑞安斜着眼看他,“你也该娶个媳妇了。”
顿了一下,他脸色有些古怪,“我认识你十年,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见过——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裴靖逸冷笑一声,酒囊重重抛在床头:“没兴趣。”
“装什么清高!”
周瑞安突然激动起来,血糊糊的手指抠进褥子,“当年董太师要把女儿许给你,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你他娘不识好歹给推了!”
裴靖逸垂眸轻笑,京城第一美人?
各花入各眼罢了。
“怎么?”周瑞安喘着粗气讥讽道,“董小姐那样的绝色都入不了你裴大将军的眼?你得要什么样的?”
裴靖逸突然起身,阴影笼罩住周瑞安:“你倒是风流,现在老婆孩子在哪?”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捅进周瑞安心窝子,他猛地咳嗽起来,血沫子喷在脏污的被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