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9日凌晨四点,干州龙南的山林还浸在墨色里,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际。废弃砖窑的断壁残垣间,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红土腥气与稀土氧化物的刺鼻味道——那是常年堆积的矿渣发酵后特有的气味,呛得人鼻腔发疼。缉私队队长张海涛趴在西侧最高的矿渣堆后,迷彩服上沾着灰褐色的矿粉,手里的对讲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只有指示灯在黑暗中偶尔闪烁。
“苏然那边有动静没?”他压低声音问身旁的队员小李,目光死死盯着砖窑唯一的入口——一条被车轮压得坑坑洼洼的土路,路面上的碎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小李刚要摇头,远处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两道刺眼的光柱刺破晨雾,像两把尖刀扎进砖窑的寂静里。
“来了。”张海涛攥紧腰间的手铐,指节因用力而泛青。他看见一辆蓝色的重型货车缓缓驶来,车身上印着“建材运输”的假标识,轮胎上沾着的红土还没干透——那是中越边境山区特有的土壤,苏然在昨晚的加密消息里特意提到过。
货车在砖窑入口停下,驾驶室的门打开,老槐叼着烟跳下来,深灰色的夹克衫敞开着,露出腰间别着的匕首。他踢了踢路边的矿渣,发出“哗啦”的声响,然后回头冲驾驶室喊:“阿哲,下来搬东西!动作快点,别他妈磨磨蹭蹭的。”
苏然从副驾下来,身上穿着沾满红土的工装,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铁钩——这是他前一晚特意找老槐“要”的工具,理由是“矿桶沉,得用钩子勾着搬”。他的小腿还裹着纱布,是上次跳车逃生时被荆棘划伤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没愈合,走动时牵扯着皮肉,传来一阵阵刺痛。但他脸上没露半分异样,只是低着头,假装顺从地走到货车后门。
“先别卸。”老槐突然开口,手里的手电筒扫过砖窑的各个角落,光束在断壁上晃出斑驳的影子。他的目光停在西侧的矿渣堆上,那里藏着三名缉私队员,呼吸都放得极轻。“阿哲,你去那边看看,刚才我好像看见有影子动了。”
苏然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张海涛他们就藏在那里,一旦老槐靠近,后果不堪设想。他强装镇定,拖着受伤的腿慢慢走过去,嘴里嘟囔着:“槐哥,这荒山野岭的,除了野狗还能有啥?可能是风吹矿渣动了吧。”
他走到矿渣堆前,故意用铁钩扒拉了几下碎石,发出“叮当”的声响。眼角的余光瞥见张海涛的手指按在对讲机上,随时准备行动。苏然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声音:“槐哥,真没人!就是几只野狗在那边刨东西,我把它们赶跑了。”
老槐这才松了口气,骂了句“妈的,大惊小怪”,然后冲货车上的两个手下挥手:“卸!动作快点,天亮前必须弄完,龙南的接头人还等着呢。”
货车后门被拉开,三十个深蓝色的矿桶整齐地堆在车厢里,桶身的“工业废料”标识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格外刺眼。苏然弯腰去搬最上面的矿桶,手指无意间碰到桶身——温度比常温高,他心里一动:这里面装的不是之前的悬浮液,而是固态的镝矿粉,而且是刚提纯过的,还带着余热。
就在这时,他趁机摸出口袋里的信号器——那是内线老余给他的微型设备,藏在工装的夹层里,按下侧面的按钮就能发出无声信号。他假装没抓稳矿桶,身体微微倾斜,手指轻轻按了下去。
远处瞬间传来警笛声,尖锐的声音划破晨雾,越来越近。老槐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指着苏然:“你他妈出卖我!”
“槐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苏然假装惊慌,后退了两步,目光却死死盯着老槐的动作。老槐的两个手下也慌了,转身就要跑,却被从矿渣堆后冲出来的缉私队员按倒在地。
“想跑?没门!”老槐怒吼一声,突然冲向砖窑的角落——那里藏着两个汽油桶,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用来销毁证据。他掏出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火焰,就要往汽油桶上扔。
“住手!”苏然大喊一声,猛地冲过去,从侧面抱住老槐的腰。老槐猝不及防,打火机掉在地上,火苗溅到旁边的干草上,瞬间燃起一小片火。他疯狂挣扎,手里的匕首向后划去,苏然的胳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工装。
“放开我!”老槐嘶吼着,用手肘狠狠撞向苏然的胸口。苏然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不肯松手——他知道,一旦汽油桶被点燃,整个砖窑都会被吞没,那些矿桶里的镝矿也会被烧毁,证据就没了。
就在这时,张海涛带着队员冲了过来,一把夺过老槐手里的匕首,将他按在地上。“老槐,你被捕了!”张海涛的声音冰冷,“涉嫌走私稀土,危害国家安全,跟我们走一趟!”
老槐还在挣扎,嘴里骂着脏话,却被队员们死死按住,戴上了手铐。苏然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刚才的火苗已经蔓延到他的身后,工装的后襟被点燃,冒出阵阵青烟。
“快灭火!”张海涛大喊,队员们立刻脱下外套扑向火焰。火苗被扑灭时,苏然的后背已经被灼伤,皮肤红肿起泡,疼得他几乎站不住。他被队员扶到一旁,视线却始终盯着那些矿桶——这是能缓解芯途原料危机的关键,也是揪出AP幕后黑手的证据。
“清点矿桶,登记编号,所有样品送实验室检测。”张海涛一边安排任务,一边蹲到苏然身边,压低声音,“你伤得不轻,得立刻送医院。放心,矿桶我们会看好,AP的线索也会查到底。”
苏然点点头,声音虚弱:“矿桶里的镝矿……可能掺了杂质,一定要检测仔细。还有,别让芯途的人知道我的情况,尤其是江瑶。”他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会给江瑶和芯途带来危险,更怕她知道自己受伤而担心。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苏然被抬上担架时,特意把口袋里的稀土原石碎片攥紧——那是给江瑶准备的戒指坯,沾了血,却依旧泛着金属光泽。他望着砖窑方向,心里默念:“瑶瑶,等我把事情办完,一定回来找你。”
而在干州芯途科技的实验室里,江瑶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光刻胶测试的失败数据——99。87%纯度的镝材还是撑不起14nm测试,线路边缘始终模糊。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您好,是芯途科技的江瑶同志吗?我是干州缉私局的张海涛。”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疲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
刚在龙南截获了一批走私稀土,其中有不少高纯度镝矿,后续会按程序协调给急需的企业,芯途要是有需求,可以提交申请,应该能缓解你们的原料困境。”
江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沉重的心像是被提了起来:“张队,真的吗?太谢谢您了!我们现在正缺高纯镝,要是能用上这批料,14nm测试说不定就能有进展了。”她激动得声音发颤,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应该做的,守护稀土产业链是我们的责任。”张海涛顿了顿,还是提了句,“不过这次行动中,有队员受了伤,还在治疗,后续协调原料的事,可能需要你们跟缉私局办公室对接。”
江瑶的心猛地一紧,连忙问:“受伤的同志严重吗?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比如医疗资源之类的,我们芯途可以协调。”她想起之前林宇说过,缉私队经常在边境冒险,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和担忧。
“谢谢关心,医疗方面有保障,你们先专注研发就好。”张海涛没再多提受伤队员的信息,怕暴露苏然,“后续我让办公室发对接流程给你,先不打扰了。”
挂了电话,江瑶握着手机,兴奋得在实验室里走了两圈。她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李和张工,两人也激动得不行——困扰他们多日的原料问题,终于有了转机。
“江工,这下我们有救了!等拿到这批走私截获的镝矿,14nm测试肯定能成!”小李高兴地搓着手,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
张工也笑着点头:“是啊,说不定还能赶在麒麟全球的deadline前完成样品交付,不辜负林总之前的支援。”
江瑶看着两人的笑容,心里却莫名想起苏然——要是他还在,肯定也会很开心吧。她走到苏然的旧工位前,看着桌上那本翻旧的《稀土材料学》,指尖轻轻拂过扉页上的签名,心里又泛起一丝失落:“苏然,要是你在,该多好啊。”
她不知道的是,电话里提到的“受伤队员”,正是她此刻想起的人;而她期待的这批走私镝矿,是苏然冒着生命危险截获的。此刻的他们,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一个在医院忍着伤痛守护秘密,一个在实验室抱着希望期待转机,却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让中国的稀土不被掠夺,让中国的芯片不再被卡脖子。
当天上午,缉私局办公室就把原料对接流程发给了江瑶。她立刻安排采购部准备材料,自己则继续优化光刻胶测试参数——她要做好万全准备,等原料一到,就立刻启动测试,争取一次成功。
而在龙南的医院里,苏然刚做完伤口处理,后背的灼伤和胳膊的刀伤都缠着厚厚的纱布。他靠在病床上,听赵刚说已经把走私镝矿的协调流程发给芯途,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能帮江瑶解决原料问题,让她能安心做测试。
“赵队,千万别让江瑶知道是我……”苏然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放心,我们都没提你的名字,芯途那边只知道是缉私局截获的原料。”赵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养伤,AP的线索我们已经在查,老槐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很快就能有突破。”
苏然点点头,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江瑶在实验室里专注的样子。他知道,只要14nm光刻胶能成功,只要稀土产业链能守住,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而他和江瑶的约定,终有一天会实现——那枚用稀土做的戒指,会戴在她的手上,永远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