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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第1页）

话落，还不等春不歇合上嘴，他就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地望向冬霰，而后者正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他。

大雨滂沱，染血的门扉被吹得吱呀作响，女尸底下的小孩儿哭得喘不上气，院内更是乱作一团——哭的哭、求饶的求饶、逃跑的逃跑，动静称得上是五花八门。

这些声音好像离春不歇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春不歇惨白着脸，难以遏制地回想起曾受到的种种教导，可真正拿起刀、刀刃对准一众妇孺时，所有言辞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迟迟无法做好动手的准备。

出乎意料地，冬霰的脸上不见半点愠色，仿佛无事发生，只是轻声提醒道：“你再不动手，贴墙角的那个人就要逃走了哦。”

春不歇急忙转头，才看清那女子矮小的身形，连他持链刃的手都还在发抖……忽地，身后传来破空的声音，不等春不歇回头，一只旋转的飞轮擦着他的斗笠边缘飞了出去，弹指间，飞轮一侧的锋刃没入那女子的脊背，女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手脚抽搐着，再也爬不起来了。

春不歇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掷出链刃的那位——与他一同出师的师姐，此刻还维持着投掷的动作，细细观察下来，则能发觉她的胸口正剧烈起伏着，她的手也在抖、且同样抖得厉害。

冬霰瞥了秋霜两眼，用手肘顶了顶犹豫不决的师弟，催促道：“早点干完、早点收工，省得夜长梦多。”

春不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握稳手里的链刃。

被血染红的雨水渗进庭院的青砖缝，云层里忽而划过几道光，把夜空闪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春雷滚滚，震耳欲聋。

春不歇站在院子正中，默默地低着头。他的衣衫湿透了，血色在湿衣服上晕开来，同他十分差劲的脸色配在一起，显得狼狈极了；但凡让外人看去，定然会误以为他才是那个挨了几刀的可怜虫。

雨水冲刷着链刃上的血迹，雷光闪过，将链刃尖端往下淌的红色小水流照得发亮，在风吹雨打中，这水流的颜色越来越浅，直至看不清半点颜色。

秋霜踏着水走过来，脸色亦好看不到哪去，说：“师弟……”

等了几息，春不歇才愣愣地转过头来。

朝他走来的不光有他的师姐，还有刚从主屋里出来的队长。那位将一封浅色的油纸信封收进怀里：“密信拿到了。接下来得处理陶宅。据百相斋传来的消息，陶氏家主早年行事乖张，和多个江湖帮派有些过节，日积月累下来恩怨颇深；我们稍作处理，佯装是江湖人士所为即可……这个你们学过吧？”

秋霜和春不歇僵硬地点点头。

冬霰说：“收拾完就回家。”

大雨下了一整日，入夜略有些凉。三人归家已是亥时，身上衣衫湿透，随便一拧能挤出小半盆水。

秋霜和春不歇按冬霰的吩咐，先回房换了身干衣服，再去了厨房。

厨房里并未点灯，但窗门里隐隐透出点点光亮。进去一看，前辈正坐在灶台后边，一手持火钳，一手从身后摸出一根柴火、丢进灶膛里。

“诶，你俩换好衣服啦？来，坐我这儿。”冬霰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了可供两人坐的位置来，“淋一晚上雨了，先烤烤火，待会儿水烧好了，去洗个热水澡，别得风寒了。”

冬霰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变回了平日里亲切可靠的师兄模样，好似半个时辰前心如铁石、不近人情的人并非他一般。秋霜和春不歇对视一眼，忐忑地落座，又不约而同地抱膝坐在那儿，像小鸡仔似的。

夜色沉沉，火光映照着三人的脸颊，暖洋洋的，时而弄出些哔哔啵啵的炸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