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桩子开口说话了:“但人是我们杀的。”
这小孩儿怎么钻牛角尖啊!既然他不想杀人,阁内各机构来昭明苑挑人的时候,他怎么不去归辰司或者精密坊啊?来了吴钩台,不就是要做好手上血债累累的准备吗?
冬霰又急又气,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试图跟人讲道理:“是你想杀他吗?不是啊!是上面的大人们想杀他,我们只是代为行事,你把这冤债扣在上峰头上呗。”
“我们可以不杀他们吗?”春不歇问完,又自问自答地喃喃道,“不行……这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必须完成,一个都不能少……”
这话听起来透着一股子古怪,可冬霰这会儿实在拿春不歇没辙,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对对,师弟,都是上面的错,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春不歇截住:“师兄,你现在还会为错杀无辜而难过吗?”
冬霰十六岁正式出师、入吴钩台,如今二十五岁,过去九年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把“杀人如麻”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冬霰动了动嘴。惊雷乍响,将他的声音完全盖了过去。
二人对视许久,门外忽然传来秋霜的喊声:“师兄、师弟,我洗完澡了,你俩谁先洗?”
冬霰噌地一下起身——锅里的水咕咚咕咚滚了许久,险些要忘事了。他一边舀水,一边同春不歇说:“忙活半天了,师弟,去泡一泡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吧……就是,别太在意这些事了……”
春不歇缓缓眨了眨眼,将秋霜此前的话复述了一遍:“师兄,对不起……但、但是,呃,看来师兄真的很不擅长哄人……不过,谢谢师兄开导,师兄费心了。”
说罢,他提上冬霰打好的开水,同冬霰道了声“多谢师兄”,推门出去了。
冬霰愣愣地立在原地,连灶台的柴火都忘了添。
深夜。
秋霜已经熄了灯,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听得房门传来“笃笃”两声。她心道:这么晚了,谁还来敲门?
她一下从床上翻下来,就穿着一身里衣和亵裤,蹬上鞋,大步来到房门后,开了一条小缝。
微凉的晚风和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师姐……”来者的声音又轻又抖,像是被大雨淋了一夜、冻得瑟瑟发抖的幼兽。
秋霜一把把人拉了进来、关上了门。
她一摸就觉出了不对来——春不歇身上也只穿了薄薄一件,而且全部湿透了,没准真在外头淋了半宿雨。而且,他进了屋也不说话,低着头,呆呆地立在那儿,显得可怜极了。
秋霜让她师弟惹得直喷气,转身从柜子里翻了干巾和里衣出来,让人脱了身上的湿衣服,丢了干巾过去,让他自己把身子擦干——春不歇一言不发地照做,秋霜自己则帮人擦正在滴水的头发。
好不容易把又淋了雨的师弟擦干,又让人换上干衣服,秋霜大致摸了摸——自己身量高,而春不歇还没长开,她的衣服给春不歇穿还有些大……算了,凑合凑合得了,也不是不能穿,就这样吧!
她长叹一口气,把师弟抱进怀里。
师弟明显僵了一下,而后吸吸鼻子,哽咽道:“师姐,我也可以抱你吗?”
秋霜点点头。师弟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揽在她的腰上,有些冰,不知在外头淋了多久。师弟又小心翼翼地把脑袋靠了过来,气息乱乱地吹在她颈间。
相拥良久,听他又哽咽着问道:“师姐,我可以哭吗?”
秋霜把人拥得更紧了,连带她自己的气息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