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日掌门让您抄写《玄元心经》三百遍。”
江雪月捧着纸笔立于窗前,晨光自东边洒落,映得他眉目如画,却偏生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仿佛连风都不敢在他脸上多停留片刻。
“哦?”
楚卿秋蜷在软塌上,一头长发散乱如云,九条蓬松的狐尾懒洋洋地卷着暖炉,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那你帮我抄一下。”
他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绣着桃花的枕头里,声音闷闷传来。
“顺便帮我写个请假条——就说本座昨夜观星,发现今日天象有异,不宜执笔,宜安神养魂、固本培元,实乃修行良机。”
“……掌门说,您已经连续一个月用同一个理由请假了。”江雪月语气平直,不带一丝波澜,仿佛早已将这种荒唐习以为常。
“那说明我观星很准嘛。”
楚卿秋理直气壮,还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天机不可泄露,但为师可以告诉你——下个月初七也不宜写字,宜睡觉加吃点心。”
尽管如此,江雪月却从未抱怨。他每日五更便起身,寒露未晞时已在后山练剑,剑光破雾,惊起林间飞鸟;早课诵经,声如清泉流淌于石隙之间;午修打坐,心神澄澈如镜照万象;晚诵归寂,仍不忘默背三十六章《太虚真解》。
别人嬉笑玩闹时他在研读典籍,别人围炉饮酒时他在校对功法残卷,别人沉入梦乡之际……他还在灯下伏案疾书,替师父补交那一叠又一叠因“观星”而积压如山的宗门报告。
“江师弟,你师尊又睡过去了?”某日清晨,明启探头探脑地问。
“嗯。”江雪月头也不抬,手中朱笔轻点,正在批阅一份关于灵田施肥比例的奏报。
“他又让你替他参加长老会议?”
“嗯。”
“他又让你帮他哄隔壁谷的花妖开心,说什么‘两族联姻关乎百年和平’?”
江雪月笔尖微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点,像极了少年压抑的情绪。“……嗯。”
明启终于忍不住:“你不生气吗?他可是你师父!整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全靠你一人撑着!”
江雪月缓缓放下笔,抬眼望向天空。一片薄云悠悠飘过,遮住了半轮斜阳。他眸光微动,似有风掠过心湖,泛起涟漪,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他懒。”
他淡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随风而逝。
“但他护我。”
这句话原只是随口一答,却不料被一只顺风耳的小灵兽听去,辗转传到了楚卿秋耳中。
当晚,东峰罕见地没有传出话本翻页的声音,也没有油条蘸豆浆的咀嚼声。楚卿秋坐在屋脊之上,灰发披肩,九尾舒展,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晕。他手里没拿桂花糕,也没看那本《狐仙艳谭》,只是静静望着远方,尾巴轻轻摆动。
“小傻子……”他忽然低笑出声,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到近乎疼惜的弧度。
时间如流水,无声无息淌过山涧松林。
八年转瞬即逝,昔日那个瘦弱沉默的小童,已长成十六岁的翩翩少年。
而这一日,正是他成年之期。
清晨,灵月仙宗钟声九响,响彻云霄,宣告新晋弟子正式踏入成人之列。
各峰弟子齐聚广场,香炉升烟,彩幡招展,仙鹤盘旋于天际。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时,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潭映月,幽深得仿佛能照见人心最隐秘的角落;唇若朱砂轻点,不多一分不少一毫。黑发如瀑垂落腰际,束以青玉雕琢的流云簪,行走之间衣袂翻飞,宛如谪仙临世,遗世独立。
偏偏神情冷峻,周身气场低沉至极,竟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位少年不是来参加成年礼的,而是来审计宗门账目的。